那黄夫人气得一时无言。
她没想到自己竟会遇上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从言语到举止，几乎都挑不出错处。
徐尽忠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算你小子识相，今日这么多叔叔伯伯在此，就你那三两下的功夫，确实不算‘过人之处’！”
“指挥使说这话可就过谦了！”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调侃，“上回我可是亲眼瞧见的，这小兄弟在校场上拉弓射箭，五十步外洞穿靶心，就算是在营里，也没几人有这等本领呢！”
余二娘望了一眼，只见说话的人二十四五岁、额窄面阔、鼻小嘴大，模样虽有些丑陋，但精气神却是十足。
小四听了，只道：“方大哥谬赞了，那回只是碰巧罢了，若论箭术，谁不知道方大哥能百步穿杨？我这点本事，实在不值一提。”
徐尽忠捧起酒杯，大饮一口，微微一笑，心中暗暗赞道：“好小子！不卑不亢，倒是小瞧你了。”
原来此人正是铁牛镇巡防营的副指挥使，姓方名温，目能远视，膂力惊人，是曲县中有名的神射手。
他与徐尽忠向来不和，此时他故意当着其他部下的面称赞小四，无非就是想把小四推到众人面前，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他故意抬高小四，就是想让其他人心里生出嫉妒，还好小四一句“凑巧”就绕开了他的道儿，还把对方捧到了营中第一的位置，好一招以牙还牙啊！
偏偏边上坐着那位不安分的黄夫人，她看热闹不嫌事大，此时又拱火道：“方副指挥使威名赫赫，就连我一个深闺妇人都听说过。能得方副指挥使如此赏识，看来这位小哥确实有些本事……我看今日天气晴好，不如就趁此机会，让二位切磋切磋，也让我们开开眼啊。”
她这话倒是正好说到了方温的心坎上。
他早就想当着众人的面，好好教训一下徐尽忠新收的这位义子，给自己立立威，如今机会既然递到了他面前，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猛一拍手，果断起身，说道：“好，机会难得！就当给大家助兴了！”
小四只是闷声不吭，默默回头望了一眼徐尽忠。
徐尽忠明知道这二人就是故意的，想要让小四在这飞英宴上出丑。
小四此时若是退缩，将来众人必要把他当成缩头缩脑之辈，以后进入营中，还如何服众？
情势所逼，徐尽忠只能点头，“既然你方大哥想要与你切磋，那就应了他吧！他箭术超群，就连为父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输了也不必觉得难堪。”
小四点了点头。
隔壁桌上，小五有些紧张地望着余二娘，问道：“四哥会输吗？”
余二娘微微一笑，说道：“你四哥年纪还轻，输了也没什么。”
小五又问：“若是输了，以后军营里的人会不会不服他？”
余二娘一笑，“连你徐伯伯都赢不了的神射手，你哥哥输了又怕什么？”
话虽如此说，但余二娘心里已经想好了法子，此战必让儿子赢个体面。
徐府内没有校场，只有一个练武场，长不过二十步。
练武场边种着一棵大枣树，那方温竟让人取来细线与铜板，将铜板用细线吊在了枣树枝上，朗声道：“咱们三箭定胜负，箭头穿过钱眼，钉在树上，即为射中。”
小五眯起眼睛一看，就算只有二十步，可钱眼细小如孔，还摇摇晃晃的，不禁骂道：“这人可真是刁钻！”
徐尽忠走到小四身边，问了句：“能射中吗？”
小四手搭凉棚，往远处一眺，点点头，“能！”
徐尽忠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位嬷嬷走到了李夫人跟前，附耳与她说道：“夫人，后厨出事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可余二娘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禁莞尔，心道：“想来他们是发现我送的大礼了。”
李夫人面色一沉，凑到徐尽忠跟前，说道：“夫君，我去换件衣服。”
徐尽忠点点头，“去吧！”
那头，小四在弓架上挑好了称手的弓，主动走到方温面前说道：“方大哥先请。”
方温也不推辞，拿起弓箭，瞄准铜板，只听“嗖”的一声，箭头擦过铜板，牢牢钉在了树上，铜板兀自摇晃不歇。
四下一阵阒静。
须臾，有将士打圆场道：“哎呀，肯定是副指挥使方才饮了些酒，故而手抖了！”
“是啊！”黄夫人也在边上赞道：“此箭入木三分，膂力真是惊人！”
方温已经气得脸色发青，静静退让到一旁。
轮到小四射箭，他举起大弓，搭上雕翎箭，拉圆虎筋弦，深吸一口气，瞄准铜板，片刻，又听“嗖”的一声，那箭头稳稳穿过铜板，钉在了树上，露在枣树外的箭身明显要比方温方才射的那支更短。
众人又是一静，接着才是一阵喝彩。
就连徐尽忠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讶，忙道：“好箭！来，继续！”
到了第二箭，方温明显就有些慌了，射箭一事最讲究专注与胆气，有时胆气一散，人就无法凝神。
但他毕竟久经沙场，凭着从前的日夜苦练，很快就静下心来，呼吸也逐渐平稳。
又听“嗖”的一声，他的第二箭射出。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大风刮来，将那铜板吹得偏向一旁。
于是这一回，他依旧没射中。
不过，他在拉弓时增加了力道，箭矢有大半截都插进了树里。
他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铜板。
“咳咳……”徐尽忠清了清嗓子，替他找补道：“真是不巧了，正好刮来一阵风！”
“是啊，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就是就是！”
“这风真是讨厌！”
其他将士们也七嘴八舌地附和道，只是他们的话，在方温听来更像是一种迁就的安慰，反而让他更加羞赧。
小四走到徐尽忠跟前，低声问道：“义父，这第二箭，我是中还是不中？”
徐尽忠眉头一挑：“你就这么有把握？”
小四一笑，“这又不难。”
徐尽忠咂了一下嘴，“中！当然要中了，这个方大嘴，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哦。”小四默默地举起了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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