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完毕,阿韫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那张久未施粉黛却依旧清艳绝伦的面孔。这三年来,她白日里一身男装,灰头土脸地混迹于市井学堂,但每到夜晚,她对自身的保养却一日不曾懈怠。她深知,在这世道,过于出众的美貌或许是招致灾祸的根由,但同时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敲门砖。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她都不能先亏待了自己。“唯有自己珍爱自己,别人才会来珍重你。” 这是她从小便明白的道理。她见过太多女子,将全部身心和希望寄托于他人,最终换来的不过是辜负与埋怨,她阿韫,绝不会重蹈覆辙。
辛夷心灵手巧,为她绾起惊鸿髻,簪上昭宴霖早已备好的赤金点翠步摇,薄施粉黛,淡扫蛾眉。当最后一笔口脂点染在唇上时,镜中的人已然褪去了“韫公子”的英气,重现了那个曾经惊艳京都的贵女风华,只是眉宇间,更多了几分历经世事后的沉静与坚韧。
梳妆打扮妥当,辛夷为她披上那身精心准备的正红色婚服。那鲜艳夺目的红,微微刺痛了阿韫的眼。按本朝礼制,王公贵族大婚,所用乃是庄重沉静的墨绿纁裳。而今日,她是以平民女子的身份,再嫁他一次,穿上了她此生本绝无机会穿上的、属于嫡妻正室的正红。这抹红,是他能在这特定情境下,给予她的最郑重的承诺和补偿。
大红盖头落下,眼前只剩一片朦胧的红光,前方的路再也看不真切。辛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一步步走向临时布置为喜堂的暖阁。不过片刻,一段冰凉丝滑的红绸被塞入她手中,绸缎的另一端,传来沉稳而熟悉的力道。她透过盖头下有限的视野,瞥见对方同样一抹鲜艳的衣角,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欢喜与安定。
充当司礼的是太州郡守,声音不高却清晰:“一拜天地——” 二人对着窗外天地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高堂远在京都,二人便对着天地再拜一次,遥敬父母。)
“夫妻对拜——” 阿韫握着红绸,与对面之人相对,深深弯下腰去。这一拜,拜的是三年风雨同舟,拜的是未来祸福与共。
“礼成,送入洞房!”
韩太守站在一旁,看着这简单却郑重的仪式,心中疑窦丛生。瑞王并未声张,只让他派可靠的老管家悄悄准备,言明只是府内几人知晓即可,理由是“纳妾之事不宜张扬,走个过场,全个名声罢了”。可眼下这情景……哪家纳妾会如此正式地穿着正红、行三拜之礼?这分明是迎娶正妻的仪程!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能让瑞王殿下如此倾心,甚至不惜假借纳妾之名,行这夫妻之实?’太守暗自思忖,‘太州地界上,若有哪家女儿能入王爷青眼,我这个一州之守不该毫无耳闻啊……罢了罢了,上位者的心思深似海,尤其是这位隐忍三年的瑞王,更是看不透。我既已选择站队,只需办好差事,保全儿女前程便是,这些秘辛,知道的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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