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冰封七日，暗流汹涌
七日之期，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刃，每一刻都让人心神紧绷。
寒潭洞内，寒气弥漫。小伟静静躺在中央的玉台上，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流转着冰蓝光华的薄冰。冰层之下，他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却异常平稳，仿佛真的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玄玉灵髓与冰魄凝心诀的力量完美结合，不仅强行冻结了暴走的诸般力量，更化作一层坚韧的生机网络，护住了他破碎经脉的“残骸”和近乎熄灭的生命之火，使其维持在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状态。
李松年日夜守在洞口，寸步不离。每隔一个时辰，他便会小心翼翼地向冰层渡入一丝温和的木属性真元，维持冰封的稳定，并探查小伟体内是否有细微变化。然而，七日已过其四，冰封之内，除了那丝微弱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闪烁外，并无任何复苏或好转的迹象。那几种被冰封的力量，虽然暂时被分隔、凝滞，但其彼此冲突、互相湮灭的本质并未改变，一旦冰封解除或力量耗尽，恐怕会立刻爆发出更加猛烈的反噬。
洞内另一侧的石室中，寒气更甚，地面和墙壁都凝结着厚厚的冰霜。素心盘膝坐在一块千年寒玉之上，双眸紧闭，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冰蓝光晕中。她眉心那点印记已不再闪烁，而是如同真正的冰晶般凝结，散发着深邃而内敛的光泽。
四日闭关，她已将骤然觉醒的玄女道本源初步稳固，伤势也好了大半。此刻的她，气息沉凝如渊，修为稳稳停留在筑基后期巅峰，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假丹的门槛。玄女道功法本就以根基稳固、真元精纯着称，此番破而后立，本源觉醒，反而让她的修为和道基更加扎实深厚。
然而，她的心境却并不平静。
意识深处，许多原本模糊的记忆碎片，随着本源的觉醒而逐渐清晰。她看到了更多关于玄女道的传承隐秘，看到了上古时期玄女道先辈参与镇压邪祟、守护苍生的壮阔画卷，也看到了……一些关于“归墟”、“混沌”、“幽冥”的零星记载。
这些记载与马家守护的混沌碎片、黑泥渊中的恐怖存在、以及幽冥道的疯狂追寻，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黑泥渊那东西散发的死寂与归墟意蕴，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与警惕，仿佛那是玄女道功法天生的、必须净化的“对立面”。
“混沌现，幽冥乱。归墟动，天地劫……”她想起剑心谷中模糊的偈语，心中疑窦丛生。师尊当年让她下山历练，除了寻找突破契机，是否也隐约预感到了什么？而她自己，又在这即将掀起的波澜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还有小伟……马家血脉，混沌碎片。他的命运，似乎从一开始就与这些古老而危险的秘密捆绑在一起。自己与他的相遇、同行、乃至如今同生共死的处境，是巧合，还是某种宿命的牵引？
素心缓缓睁开双眸，冰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石室内的寒冰，清冷而深邃。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救治小伟，并帮助离尘宗渡过难关。然后，她必须尽快将这里的发现和遭遇传回宗门。
她起身，冰蓝光晕收敛入体，缓步走出石室。
“素心姑娘，你出关了？”李松年闻声看来，脸上带着关切和一丝疲惫。
“嗯。”素心点头，走到玉台边，仔细探查小伟的情况。片刻后，她眉头微蹙，“冰封之力正在缓慢消耗，照此速度，最多还能维持三日。他体内力量冲突的根源，并未解决。”
李松年叹了口气：“宗主这几日派人四处打探，也联系了几位交好的道友，但‘九转还魂丹’和元婴大能的消息……依旧渺茫。刘长老查阅了宗门所有古籍，也只找到几个偏方，但都风险极大，且药材难寻。”
素心沉默。她知道的几个玄女道秘传疗伤法门，要么需要更高修为支撑，要么需要更罕见的天地灵物，同样远水难解近渴。
“离尘宗现今情况如何？”她转而问道。
“正在加紧修复护山大阵的核心阵基，但缺乏高阶材料，进展缓慢。弟子们士气尚可，在宗主和各位长老带领下，清理废墟，救治伤员，构筑简易防线。只是……”李松年压低声音，“派往外界求援和打探消息的弟子回报，黑风岭外围出现了一些陌生的、气息阴冷的修士在活动，似乎是在监视，也像是在寻找什么。另外，有猎户传言，黑风岭深处的瘴气，这几日扩散范围变大了，里面还传出过诡异的嘶吼声。”
素心眼神一凝。果然，敌人并未走远，反而像毒蛇一样潜伏在侧，伺机而动。黑风岭深处的异动，更让人不安。
“陆宗主何在？”
“宗主正在主峰议事厅，与几位长老商讨对策。”
“我去见他。”
……
主峰，临时搭建的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陆清源端坐主位，脸色比起前几日更加憔悴，但眼神依旧锐利。刘长老、负责宗门防务的赵长老（一位筑基初期修士），以及几名核心弟子位列两旁。
“……护山大阵‘归藏剑阵’的核心阵眼石受损严重，祖师爷剑元耗尽，想要恢复到原先的防御水准，至少需要三块‘玄星铁’和大量‘流银沙’来修补阵纹，更需要至少假丹境界的修士重新温养阵眼。”刘长老指着摊开的一张阵图，眉头紧锁，“而我们库房中，玄星铁只剩指甲盖大小，流银沙也所剩无几。”
赵长老接着道：“防线上，弟子们日夜巡逻，警惕性很高。但宗门现在能战的筑基修士，算上宗主、我、刘长老、李师弟，也仅剩四人。练气后期弟子不足三十人。若敌人再次来袭，规模稍大一些，我们恐怕……”
“求援信息发出去了吗？”陆清源沉声问。
一名负责外务的弟子答道：“按照宗主吩咐，已通过秘密渠道，向与我们交好的‘青岚宗’、‘栖霞派’以及散修聚集的‘白石城’发出了求援信。青岚宗和栖霞派回信表示关切，但都以宗门近日亦有要事、人手不足为由，婉拒了直接派兵援助，只答应可以提供一些丹药和低阶材料。白石城那边……暂时没有回音。”
众人脸上都露出失望和愤懑之色。修仙界现实如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离尘宗遭此大难，实力大损，那些“交好”的宗门自然要权衡利弊。
“宗主，”刘长老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还有一条路……‘天机阁’。”
听到“天机阁”三字，陆清源眼神微微一凝，其他人也露出复杂神色。
天机阁，是一个神秘而松散的组织，据说背后有元婴甚至更高层次的老怪物坐镇，势力遍布各地，以贩卖情报、解决“麻烦”、交易各种奇珍异宝而闻名。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他们几乎可以提供任何服务。但天机阁的要价往往极高，且行事亦正亦邪，与它们打交道，风险不小。
“天机阁……”陆清源沉吟。离尘宗现在最缺的就是高阶资源和救治马鸣的方法，这两样天机阁或许都有。但离尘宗如今的家底……恐怕支付不起相应的代价。
“天机阁的据点，离我们最近的一处，应该在‘黑岩城’，距离此地约八百里。”刘长老道，“若派得力之人前往，快则两三日，慢则四五日可往返。只是……需要携带足够的‘诚意’。”
诚意，自然指的是灵石或宝物。
陆清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沉思。宗门库房空虚，值钱的东西在之前的战斗中损毁了不少。难道要动用那几件压箱底的传承之物？可那是离尘宗的根基……
就在这时，素心的声音从厅外传来：“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些‘诚意’。”
众人转头，只见素心缓步走入厅中，清冷的气质让略显压抑的厅内为之一静。
“素心姑娘。”陆清源起身示意。
“陆宗主，各位长老。”素心微微颔首，直入主题，“我方才听闻宗门困境。救治小伟与修复阵法，皆需外物。我玄女道虽不富庶，但尚有一些积蓄。此行前往天机阁，我可提供部分灵石与材料作为‘诚意’。此外……”
她顿了顿，道：“我可修书一封，连同我玄女道信物，交予天机阁之人。玄女道的面子，或许能让他们的要价……稍微合理一些。”
陆清源闻言，眼中闪过感激与希望。玄女道乃是传承悠久的名门大派，其信物和面子，在某些场合确实比灵石更管用。
“这……如何使得！姑娘已救我宗门于危难，岂能再让姑娘破费……”陆清源连忙道。
“宗主不必推辞。”素心语气平静，“小伟之伤，我亦有责任。离尘宗若安好，于我二人亦是庇护。此事，便这么定了吧。只是，前往天机阁之人，需可靠且机敏。”
陆清源深吸一口气，不再矫情，郑重抱拳：“大恩不言谢！姑娘高义，离尘宗上下铭记于心！”
他环视众人：“前往天机阁，事关重大。赵长老需坐镇防线，刘长老要主持丹堂和救治事宜，李师弟要看护马小友……本座需坐镇宗门，统筹全局。”他的目光落在下方一名一直沉默聆听、面容沉稳的年轻弟子身上，“齐云，你可愿担此重任？”
那名叫齐云的弟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修为在练气九层，是离尘宗这一代弟子中较为出类拔萃者，心性稳重，办事干练。
齐云立刻出列，单膝跪地：“弟子齐云，愿为宗门赴汤蹈火！”
“好！”陆清源点头，“你持我宗主令牌，带上素心姑娘提供的信物和资源，即刻出发，前往黑岩城天机阁据点。首要任务，打听救治马小友之法，尤其是关于调和多种高阶力量冲突、修复破碎经脉的丹药或法门。其次，询问修补‘归藏剑阵’核心所需材料的价格和获取途径。一切见机行事，务必小心。”
“弟子遵命！”
素心也不耽搁，取出一枚特制的冰蓝色玉简，以神识在其中留下一段讯息和玄女道特有的印记，又拿出一个装满中品灵石和几种适合交易的高阶材料的储物袋，交给齐云。
“这枚玉简和我的气息，可证明身份。见到天机阁主事之人，出示即可。”素心嘱咐道，“若对方提及代价，可先尽量周旋，探明虚实。”
“是，多谢素心长老！”齐云恭敬接过。陆清源已当众宣布素心和小伟为客卿长老，他如此称呼并无不妥。
事不宜迟，齐云稍作准备，便带着两名机灵的练气中期师弟，从一条隐秘小路悄然离开了离尘宗，朝着黑岩城方向而去。
……
就在离尘宗为生存和救治而奔走时，黑风岭深处，那片被几乎凝成实质的死气笼罩的绝地。
古老的祭坛上，那道破烂黑袍的人形轮廓——姑且称之为“冥骸”——正凝视着面前悬浮的一团不断翻滚、内部似乎有无数面孔挣扎哀嚎的黑色魂火。魂火之中，隐约可见之前被它吞噬的那些幽冥道修士的残魂碎片，正在被炼化、提纯。
“废物……这点魂力，远远不够……”冥骸发出不满的嘶哑意念。它断裂的右臂已经重新长出，但比之前纤细苍白了许多，显然消耗了不少本源。
它抬起“头”，空洞的眼眶望向离尘宗的方向，贪婪与怨毒交织。
“混沌的气息……被冰封了？玄女道的小丫头……有点麻烦。”它似乎在权衡，“不过，那冰封……似乎坚持不了多久了。等那小子生机彻底消散，或者冰封解除力量反噬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
“但在此之前……需要更多的‘手脚’。”冥骸意念一动，祭坛周围的黑色藤蔓疯狂舞动起来，末端刺入祭坛下方漆黑的土壤中。土壤翻涌，一具具残缺不全、散发着浓烈死气和怨念的骨骸，被藤蔓拖拽了出来。这些骨骸有人形，有兽形，大多残缺不全，有的甚至像是拼凑而成，但它们眼眶中，都开始亮起幽绿的鬼火。
这些都是黑风岭无数年来埋葬、死于非命、或被幽冥死气侵蚀转化的“尸骸”，是黑泥渊力量影响下的产物。平时它们沉眠于地底，此刻却被冥骸唤醒。
“去……散布在离尘宗周围……监视……等待我的命令……”冥骸发出指令。
一具具复苏的骨兽、尸鬼，无声地没入四周的黑暗与瘴气之中，如同扩散的瘟疫，朝着离尘宗外围渗透。
做完这些，冥骸的目光投向更深处，黑泥渊的方向。
“本体……还在沉睡……封印的松动，还不够……”它似乎在回忆，“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混沌碎片之间的共鸣……或者……大量鲜活血祭的气息……”
一个更加阴毒的计划，在它那充满死寂的意念中，缓缓成型。
它需要让离尘宗，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去“帮”它一把，让黑泥渊深处的“本体”，更快地……醒来。
到那时，什么离尘宗，什么玄女道传人，什么混沌碎片……都将是它的囊中之物！
黑雾翻腾，将祭坛与冥骸的身影缓缓吞没。
只留下越发浓重、令人窒息的死寂，在这片绝地中无声蔓延。
七日之限，已过半。
离尘宗内，救治的希望与修复的期盼，如同寒潭中的微光，摇曳不定。
而外界的黑暗，已悄然张开更大的罗网。
齐云三人能否顺利抵达天机阁并带回希望？
素心能否在冰封耗尽前，找到其他方法？
陆清源能否在强敌环伺下，守住这风雨飘摇的宗门？
还有冰封中，意识仿佛沉沦于无尽黑暗的小伟，在那生死一线的边缘，是否会迎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时间，在压抑与希望交织中，无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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