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甲不敢在原地久留,更不敢在白天生火。卫甲用匕首熟练地剥皮、放血,将最鲜嫩、富含血液的肝脏和心脏先切下一部分,递给黑狼。黑狼几口便吞了下去,发出满足的呜噜声。卫甲自己也强忍着腥气,生吃了一小块肝脏,那浓烈的血腥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但他知道,这是最快恢复体力的方法。
卫甲将大部分麂肉切割成条状,用坚韧的树皮捆好,挂在腰间。剩下的内脏和骨架则远远抛开,吸引其他食肉动物,以混淆可能的追踪。
有了食物和水的补充,卫甲感觉身体里重新注入了一些力量。黑狼腿上的伤并不严重,它自己舔舐了几下,便不再理会。他们再次上路,这一次,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一些。
然而,好运似乎总是短暂的。他们试图穿越一片开阔的、布满了低矮栎树和乱石的山坡时,黑狼突然发出极其急促、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它甚至不再隐蔽,用身体挡在卫甲前面,目光死死锁定山坡下方!
卫甲立刻伏低身体,顺着黑狼的目光望去。只见山坡下,大约百丈之外,一队大约十人左右、穿着杂乱皮甲、手持青铜兵器的人,正呈扇形散开,仔细地搜索着地面!他们的动作专业而谨慎,不时用手中的长戈拨开草丛,低头检查。为首的一人,手里似乎还牵着一条体型硕大的、不断在地上嗅闻的猎犬!
是玄枭的人!他们果然追来了!而且带着猎犬!距离如此之近!
冷汗瞬间从卫甲的额角滑落。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目光迅速扫视周围,寻找退路。他们此刻位于山坡中上部,下方是开阔地,退回去会留下明显的痕迹;向左是更加陡峭的岩壁;向右则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但不知道后面通向哪里。
猎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朝着他们的大致方向吠叫起来!那队士兵立刻警觉,纷纷抬起头,向山坡上望来!虽然隔着距离和植被,卫甲无法看清他们的表情,但那一道道扫视过来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让他遍体生寒。
被发现了!至少是被怀疑了!
不能再犹豫了!卫甲当机立断——
“向右!进灌木丛!”
他低喝一声,背着王猛,猛地向右侧那片茂密的灌木丛冲去!黑狼紧随其后,用身体撞开那些带刺的枝条,为他们开路。
“快!那边有动静!”
山坡下传来了清晰的呼喝声,伴随着猎犬更加狂躁的吠叫。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迅速逼近!
卫甲不顾一切地在灌木丛中狂奔,荆棘划破了他的脸和手臂,火辣辣地疼,但他浑然不觉。背上的王猛随着他的奔跑而剧烈颠簸,他只能祈祷兄弟能撑住。黑狼在前面疯狂地开辟道路,它的皮毛也被刮得乱七八糟,但它毫不停歇。
身后的追兵显然熟悉山林作战,他们分工明确,一部分人紧随猎犬追踪,另一部分人则试图从两翼包抄。呼喝声和犬吠声如同催命符,紧紧咬在身后。
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他们背负着伤员,体力也无法与追兵相比,迟早会被追上!卫甲的大脑飞速运转,他需要找到一个摆脱猎犬的方法,或者一个能够藏身、或者利于防守的地形。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前方出现了一道狭窄的、被洪水冲刷形成的裂谷!裂谷不深,但两侧岩壁陡峭,谷底乱石嶙峋,生长着一些顽强的灌木。更重要的是,谷底有一条细细的水流!
水!卫甲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记得老猎户说过,流水可以干扰猎犬的嗅觉!
“跳下去!”
他对黑狼喊道,随即毫不犹豫地背着王猛,滑下了裂谷边缘!碎石哗啦啦地随着他们滚落。他踉跄着落在谷底,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但他顾不上检查,立刻涉入那及膝深的冰凉溪水中,逆着水流,向上游方向快速走去!
黑狼也跳了下来,它明白了卫甲的意图,同样在水中行进。冰冷的溪水暂时麻痹了卫甲脚踝的疼痛,也冲走了他们留下的气味痕迹。
他们沿着溪流向上走了大约一里多地,身后的犬吠声似乎变得有些困惑和迟疑,追兵的呼喝声也远了少许。但卫甲不敢停下。他找到一个水流较缓、岸边有茂密藤蔓遮蔽的地方,迅速爬上岸,钻入藤蔓之后,紧紧贴着潮湿冰冷的岩壁,屏住了呼吸。
黑狼也挤了进来,它浑身湿透,警惕地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和犬吠声在裂谷上方响起、徘徊。猎犬似乎失去了明确的方向,在原地打着转,发出焦急的呜咽声。追兵们低声交谈着,似乎在争论该往哪个方向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卫甲能感觉到王猛微弱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他紧紧握着匕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被发现,他将拼死一搏,为黑狼带着王猛逃离创造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上方的声音终于渐渐远去。追兵似乎认定他们顺着溪流向下游逃走了,或者去了别的方向。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人类的声音,只有风吹过裂谷的呜咽和溪流的潺潺声,卫甲才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们暂时安全了。
但危机远未解除。追兵可能很快会发现错误,去而复返。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卫甲检查了一下脚踝,已经肿了起来,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但他必须坚持。
他看了看天色,夕阳正在西沉,黑夜即将再次降临。他们需要一个新的、安全的藏身之处,来度过这个夜晚,处理伤口,补充体力。并且,王猛的情况,似乎因为刚才剧烈的颠簸和冰冷的溪水浸泡,变得更加糟糕了。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微弱,额头甚至重新开始发烫。
希望仿佛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回家的路,依然漫长而凶险。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还在向前。卫甲重新背起王猛,拖着受伤的脚踝,在黑狼的引导下,一步一步,继续向着东北方向,向着那片代表着生机的群山深处,艰难跋涉。他的身影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倔强,如同这太行山上,任何一株在岩缝中求生的顽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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