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脸上,生疼。
虎哥抹了把脸,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雨幕,照向前方那片废墟。北郊这个废弃厂区,早就没了人烟,只剩下几栋破败的砖房和坍塌的棚屋,在黑夜里像巨兽的骨架。
“虎哥,这边!”一个年轻队员在雨里喊。
虎哥蹚着水过去,积水已经漫过大腿。手电光扫过,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摇摇欲坠的石棉瓦棚屋塌了半边,碎瓦片和朽烂的木头泡在浑浊的水里。没塌的那半边,棚顶漏着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下面堆积如山的书堆上。
那些书。
虎哥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旧书堆在一起。不是整齐码放,而是胡乱堆叠,用麻绳捆成一人高的方块,一捆一捆,挤满了整个棚屋。雨水从棚顶漏下来,浸透了最上层的书捆,纸页泡得发胀,墨迹晕开,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
棚屋角落,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徒劳地忙活着。
那是个瘦小的老人,背驼得厉害,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裤腿挽到膝盖。他正用力扯着一大块破旧的塑料布,试图盖住漏雨最厉害的那堆书。但塑料布太轻,风一吹就飘,雨水照样漏进去。
老人急得直跺脚,嘴里嘟囔着什么,可雨声太大,听不清。
“孙老汉?”虎哥喊了一声。
老人猛地回头,手电光晃得他眯起眼睛。那张脸布满皱纹,像干涸的土地,但眼睛很亮,亮得有点吓人。
“你们是谁?”老人声音沙哑,带着警惕。
“合作社的,陈会长让我们来的。”虎哥蹚水走过去,水花四溅,“您就是孙工吧?这儿太危险了,棚子随时会塌,先跟我们出去。”
孙老汉却往后退了一步,挡在书堆前。
“我不走。”他说,语气硬邦邦的,“这些书……这些书不能泡。”
“我们来就是救书的。”虎哥耐着性子,“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先到安全地方,我们帮您把书搬出去。咱们有车,能运走。”
孙老汉盯着虎哥,又看看他身后那几个同样穿着雨衣、浑身湿透的年轻人。
“你们……真是陈会长的人?”他问。
“如假包换。”虎哥掏出手机,想给陈凡打个电话证明,但信号格是空的。这鬼地方,连卫星电话都时断时续。
孙老汉犹豫了几秒,终于让开身子。
“那……那你们轻点。”他说,声音低下来,“有些书,年头久了,纸脆。”
“明白。”虎哥一挥手,“兄弟们,动手!能搬多少搬多少!”
六个年轻人立刻散开,两人一组,开始搬那些沉重湿透的书捆。
一捆旧书泡了水,死沉死沉的,少说七八十斤。虎哥弯腰,双手抓住麻绳,腰背发力,嘿一声扛上肩。泥水顺着书捆往下淌,流进他脖子里,冰凉。
“小心脚下!”他喊,“水里可能有钉子、碎玻璃!”
队员们应着,在及膝深的水里艰难移动。一趟,两趟,三趟……书捆被搬到厂区地势稍高的一处空房檐下,暂时避雨。
孙老汉也没闲着,他拖着那块破塑料布,跟在搬运队伍后面,每搬走一捆书,他就赶紧把塑料布盖在剩下的书堆上,好像这样就能挡住雨。
但雨太大了。
棚顶的漏洞越来越多,雨水像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整个棚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几根支撑的木头柱子明显歪斜了。
“虎哥,棚子要撑不住了!”一个队员喊。
虎哥抬头,看见棚顶的石棉瓦片正在松动。他咬咬牙:“加快速度!再搬五捆就走!”
孙老汉突然冲过来,抓住虎哥的胳膊:“那边!那边还有几捆!是我上个月刚从图书馆仓库收来的,都是民国时期的线装书,不能泡啊!”
他指的方向,是棚屋最深处,水已经漫到腰际的地方。那里堆着七八捆用油纸额外包裹的书捆,泡在水里,但油纸暂时还撑着。
虎哥看了眼摇摇欲坠的棚顶,又看看老人急切的脸。
“小赵,阿明,跟我来!”他蹚水过去。
水更深了,每走一步都得用手拨开漂浮的杂物。虎哥摸到那些油纸包裹的书捆,入手比普通书捆更沉。他试着扛起一捆,腰差点闪了——这重量,不对劲。
“虎哥,这捆下面……”小赵突然说,手在水里摸索,“好像有个铁箱子。”
虎哥放下书捆,弯腰把手探进浑浊的水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有棱有角,是个方形的箱子。他用力一提,箱子纹丝不动——被书捆压住了。
“先把书搬开。”虎哥说。
三人合力,把那几捆油纸包裹的书挪到一旁。水下露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箱子,不大,也就鞋盒大小,但很沉。箱子上挂着一把老式的挂锁,锁已经锈死了。
“这是……”孙老汉看见箱子,脸色突然变了,“别动!那个不能动!”
虎哥已经抓住了箱子的提手:“孙工,这箱子泡水里了,再不拿出来就锈穿了。”
“我说不能动就不能动!”孙老汉声音陡然尖厉,扑过来要抢。
就在这时,棚屋发出最后一声呻吟。
嘎吱——砰!
一根支撑柱断了。
半边棚顶塌了下来,石棉瓦片、朽木、雨水,劈头盖脸砸下。
“躲开!”虎哥大吼,抓着铁箱提手猛力一拽。
箱子被从书堆底下拖了出来,但因为用力过猛,箱子脱手飞出,撞在旁边一堆散落的旧书上。
哐当!
锈蚀的挂锁崩开了。
箱盖弹开,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散落出来——不是书,不是纸。
是一卷卷用油纸包裹的、拇指粗细的胶卷筒,还有一叠用牛皮纸袋装着的、已经泛黄发脆的图纸。
胶卷筒滚进水里,油纸散开,露出里面黑乎乎的胶片。
而那些图纸散落在书堆上,被雨水迅速打湿。
虎哥眼疾手快,扑过去抓起几张图纸。手电光扫过纸面——上面画着复杂的机械结构,齿轮、连杆、传动轴,线条精细得吓人。图纸边缘有手写的标注,字迹工整,但有些符号他看不懂,像某种密码。
最扎眼的,是图纸右下角的红色印章:“红星机械厂技术科”,日期是“1978.3”,旁边还有两个手写小字:“绝密”。
“这是……”虎哥愣住了。
“还给我!”孙老汉像疯了一样冲过来,一把抢过图纸,死死抱在怀里。他的眼睛通红,浑身发抖,不是冷的,是气的、怕的。
“这是亡友的遗物!”他声音嘶哑,几乎是在吼,“你们……你们不能碰!不能碰啊!”
虎哥看着老人那副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起刚才在指挥中心,陈凡说的那句“那些图纸可能不简单”,又想起那个神秘电话里说的“有人找了十几年了”。
“孙工,”虎哥尽量让声音平和,“这些东西泡水了,再不处理就毁了。我们帮您抢救出来,找个专业的地方烘干修复,行不行?”
孙老汉抱着图纸,连连后退,直到背抵住还没塌的那面墙。
“不行……不行……”他喃喃着,眼神涣散,“我答应过老李的……死都要守住……守住……”
雨还在下,砸在废墟上,砸在积水里。
虎哥看着老人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散落在水里、正在迅速被浸透的胶卷筒,咬咬牙。
“小赵,阿明,”他低声道,“把胶卷筒都捞起来,一张胶片都不能少。图纸……先别动。”
队员们在水里摸索,把一个个胶卷筒捡起,小心地装进随身带的防水袋。
孙老汉就站在那里,抱着那叠湿透的图纸,一动不动。雨水顺着他的白发往下淌,流进脖子里,他好像感觉不到冷。
虎哥走过去,脱下自己的雨衣,披在老人身上。
“孙工,”他说,“陈会长交代了,您这些东西,比命值钱。我们不会抢,也不会毁。但您得跟我们走,这儿太危险了。”
孙老汉抬起头,看着虎哥,看了很久。
然后,他慢慢蹲下身,把怀里那叠图纸也小心地放进防水袋。他的动作很轻,像在对待婴儿。
“老李啊……”他对着空气喃喃,“我还是没守住啊……”
声音很轻,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见。
但虎哥听见了。
他弯腰,扶起老人:“先出去,咱们慢慢说。”
一行人蹚着水,拖着抢救出来的书捆和那个铁箱,艰难地走出废墟。刚走出十几米,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棚屋彻底塌了。
孙老汉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只是把怀里那个装着图纸的防水袋,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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