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中,死寂一片。
并非之前虫潮带来的那种吞噬生机的死寂,而是一种源于极致的震撼与认知颠覆后,所带来的、短暂的失语与茫然。
那横亘天空、承载着赤壁硝烟与英雄意志的历史长河虚影已然缓缓消散,只留下被涤荡一清、甚至更显灵秀的书院庭院,以及那满地失去所有灵性、如同普通沙土般的黑色残余。
而在庭院边缘,那位来自埃及、此前还带着阴鸷傲慢、视东方文明为潜在灾祸的祭司传承者——卡迈尔,此刻正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形象狼狈不堪。
他之前那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此刻沾满了尘土与他自己喷出的、带着浓郁死气的漆黑血液,变得皱巴巴、污秽不堪。他那张瘦削阴鸷的脸,此刻 惨白得如同金字塔中历经千年的裹尸布,没有一丝血色。
更令人侧目的是他那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 战栗。
他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 剧烈颤抖,牙齿甚至不受控制地发出“咯咯”的磕碰声。那双原本纯黑、如同深渊般吞噬光线的眼眸,此刻瞳孔涣散,充满了无边的 恐惧、茫然 与一种信仰崩塌后的 崩溃。
他赖以自豪的、传承自冥府之神(或许是阿努比斯,或许是赛特,亦或是其他更为古老的存在)力量的圣甲虫洪流,那足以吞噬能量、湮灭生机、令许多超自然存在都闻风丧胆的死亡军团……在对方那轻描淡写吟诵出的诗篇,以及那随之而来的、浩浩荡荡的“历史”面前,竟如此 不堪一击!
不是被更强的能量击溃,而是被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名为“兴衰”与“荡涤”的 宏大概念 给直接 “灰飞烟灭” 了!
这已经超出了他对力量认知的所有范畴。他感受到的,不再仅仅是个人力量的差距,而是一种 源自文明根基深处 的、令人绝望的 厚重 与 浩瀚!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部活着的、仍在不断书写奔流的文明史诗!
这种恐惧,远比面对死亡本身,更加深刻,更加令人窒息。
沈清言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这位彻底失去斗志的埃及祭司身上。他的眼神不再有吟唱赤壁怀古时的苍茫恢宏,而是恢复了平时的深邃,只是那深邃之中,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锐利,如同能穿透一切虚妄。
“卡迈尔先生,”沈清言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那被恐惧充斥的耳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毁灭与死亡,或许能带来一时的威慑与恐惧,但它们,从来都不是力量的唯一归宿,更不应是文明传承追求的方向。”
他的话语如同警世洪钟,敲打在卡迈尔的心头。
“执迷于从死亡与腐朽中汲取力量,犹如饮鸩止渴。”沈清言的目光仿佛看到了对方力量根源深处那缠绕的死寂,“终有一日,汝自身亦将被这股力量所反噬,所吞噬,化为真正的、毫无意义的死物,连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一丝痕迹的资格都没有。”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告诫,并非针对卡迈尔个人,而是针对他所代表的那条力量道路:
“回去告诉你的同僚,以及那些与你们抱有类似想法的人。”
沈清言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书院的围墙,看到了尼罗河畔那些巨大的金字塔与神庙。
“莫要再 将目光狭隘地局限于那些冰冷的、坟墓中的陪葬品,沉溺于从死亡与遗忘中挖掘力量。那不过是文明逝去后留下的躯壳,是过去的尘埃。”
他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坚定:
“真正的文明,其灵魂永远活在当下,流淌在生者的血脉与信念之中,其目光,永远指向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活在当下……指向未来……” 卡迈尔失神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惨白的脸上浮现出更加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痛苦,似乎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悸动。他所在的传承,确实过于依赖古墓、木乃伊、死亡仪式等与“终结”相关的事物,对于“生”与“未来”的探讨,少得可怜。
沈清言这席话,不仅是对他个人的碾压,更是对他背后整个力量理念体系的根本性质疑与批判!
卡迈尔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精神与力量上的双重打击,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爬起,甚至不敢去看沈清言的眼睛,也不敢去捡那枚已经出现裂纹的圣甲虫护身符,只是如同一个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幽魂,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逃离了清言书院,那仓皇的背影,充满了末日般的绝望。
暗影的关联
就在卡迈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瞬间,沈清言脑海中,太初那平铺直叙却效率极高的分析声立刻响起:
【目标‘卡迈尔’已脱离监测范围。】
【开始深度分析已采集的‘圣甲虫’能量残留样本及核心规则碎片……】
【分析完成。确认其能量核心构成中,含有高度活跃的 ‘强制遗忘’ 与 ‘生命否定’ 规则碎片。】
【比对数据库……与该规则碎片同源度高达89.7%的目标为:已记录敌对组织—— ‘忘川书院’ 常用手段(灰雾干扰信号)。】
【重要发现:此规则碎片的表现形式,比已记录的‘忘川书院’手段 更为古老、更为原始、也更为直接粗暴,缺乏后期优化与伪装。】
【初步推测:埃及地区的某些古老传承(尤其与冥府、死亡相关的体系),其力量源头或核心典籍,可能已在漫长岁月中,被‘历史吞噬者’或其早期衍生力量 深度侵蚀、污染甚至篡改。该祭司所施展的力量,本质上是已被扭曲的‘遗忘’与‘死亡’规则的混合体。】
沈清言眼神一凝。
果然如此!
卡迈尔那充满死亡与湮灭气息的力量,其根源果然与“忘川书院”同出一辙!只是表现得更加古老和赤裸。这意味着,“历史吞噬者”对现实世界的渗透与腐蚀,远比想象的更早、范围更广!连埃及这种同样拥有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其传承都未能幸免,甚至可能已经被扭曲了方向,从文明的守护者,变成了“遗忘”的帮凶!
连续两位西方传承者——代表奥林匹斯神裔的阿波罗尼斯与代表埃及祭司的卡迈尔,先后在清言书院折戟沉沙,一个被化雷霆为春雨,一个被引历史长河直接湮灭。
这两场风格迥异却同样震撼的“文斗”,其过程和结果,必然无法隐瞒。沈清言这位“东方文明守护者”的名声,以及他所展现出的、深不可测的实力与独特的文明力量体系,必将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在国际暗世界与各大传承组织内部, 彻底打响,甚至会引起前所未有的重视、忌惮与探究。
同时,沈清言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历史吞噬者”及其爪牙“忘川书院”的触角,比他之前预估的伸得更远、更深,其威胁等级,需要再次上调。
最终的悬念
然而,就在沈清言消化着太初的分析结果,思考着下一步行动时,站在他身侧的苏晚,手腕上的特制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极其细微却急促的震动提示音。
苏晚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她迅速操作了几下,接收了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紧急情报。
片刻后,她抬起头,看向沈清言,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寒意:
“先生,NSId紧急情报。就在卡迈尔离开我们书院后不久,监视其落脚点的小组报告……在其下榻的酒店房间内,发现了他的 尸体。”
沈清言眉头骤然蹙起。
苏晚继续汇报,语气沉凝:“死因……极其诡异。并非外力所致,也非中毒或疾病。根据现场初步检测报告描述,他 全身的精气神,仿佛在瞬间被某种未知的存在彻底抽空,只留下一具迅速干瘪枯萎的躯壳,如同……在沙漠中风化了千年的木乃伊。”
她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也是最令人心悸的发现:
“而在尸体周围,残留的能量痕迹中,捕捉到了一丝 极其淡薄、却本质极高的灰雾气息。与我们在瑞士监测到的、以及‘忘川书院’相关的信号, 高度吻合。”
庭院中,刚刚因胜利而略显轻松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沈清言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望向卡迈尔逃离的方向,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间酒店客房内的惨状。
“忘川书院”……已经开始动手清理“失败”的棋子了吗?
如此果决,如此狠辣!
这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更像是一种冷酷的警告,或者说,是一种对“失控”因素的即时处理。
日内瓦的那场研讨会,尚未开始,便已蒙上了一层浓郁的血色与更加深重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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