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百米。
这不是形容，而是精确的深度测量值。
NSId最深处、安保等级为“燧皇”的绝密会议中心，首次向如此多元的身份群体开放。电梯下降的时间长达两分钟，期间经过七道生物识别、三道灵魂波动校验以及一次短暂的空间置换——最后这道程序让琴剑先生都微微挑起了眉头，赵山河更是下意识地运起了护体罡气。
电梯门无声滑开时，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冰冷的技术风金属空间，而是一处……奇异的所在。
穹顶高约十米，呈现柔和的弧形，材质似玉非玉，散发出均匀的暖白色光芒，模拟着最适宜人眼的自然天光。穹顶之上，隐约可见星辰流转的轨迹，细看才发现那是用某种发光微晶体镶嵌出的二十八星宿图，其运转规律竟与现实星象同步。
地面铺设着厚重的青灰色石砖，每一块都打磨得光可鉴人，砖缝间填充的不是水泥，而是流动着微光的液态能量回路——林知夏一眼就认出，这是星耀科技实验室里还处于理论阶段的“活性能量引导材质”。
会议室中央，是一张长约八米、宽三米的椭圆形会议桌。桌体材料极为特殊，呈现出深沉的暗红色木质纹理，但触手冰凉，且有极细微的能量脉动——这是用“雷击凤凰木”的残骸混合特种合金铸造而成，对能量波动极其敏感，且能天然屏蔽大部分窥探法术。
围绕会议桌摆放着十二张高背椅，椅背高度接近两米，雕刻着不同的纹饰：有的如山峦叠嶂，有的如流水波纹，有的则是抽象的几何图形与符文交织。每张椅子前方桌面上，都放置着一块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透明晶板，此刻显示着与会者的姓名与简要身份标识。
会议室四周的墙壁，乍看是普通的深灰色岩壁，但若以灵觉或特殊仪器探测，会发现墙壁表面覆盖着一层几乎不可见的能量薄膜，其波动频率在不断随机变化，足以干扰并反弹绝大多数探测手段。四个角落各矗立着一尊半人高的青铜兽形灯盏，灯盏内燃烧的不是火焰，而是稳定的淡金色光球，散发出的光线让整个空间既明亮又不刺眼，且带有宁神静心的效果。
空气清新得不似地下，温度恒定在22摄氏度，湿度45%，各项参数都精确控制在人体最舒适区间。最奇异的是，这里完全听不到任何机械运转的噪音，只有一种近乎绝对静谧的环境音，仿佛连时间流动都变得缓慢。
“好地方。”琴剑先生第一个开口，这位寻真派魁首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以‘地脉镇灵阵’为基，辅以‘天光映星穹’的幻象，再结合现代能量调控技术……设计此地者，深谙‘天人合一’之道。”
周明远的声音从会议桌一端响起，他本人并未亲临，而是通过全息投影参会——这也是安全预案的一部分，他的真身此刻在另一处同样保密的地点：“琴剑先生好眼力。此地历时七年建成，动用了三位阵法宗师、五支顶尖工程团队，耗资……就不提了。今天启用，是因为接下来要讨论的事情，值得这个规格。”
沈清言是最后一个踏入会议室的。他今天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款式简约，没有任何装饰，但剪裁极为合体，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是抵抗“历史吞噬者”本体凝视后留下的精神损耗尚未完全恢复，但眼神清明坚定，步伐沉稳有力。
他走向主位——那张椅背上雕刻着简化版“河图洛书”纹样的高背椅。落座时，椅子表面泛起一层微不可查的涟漪，与他体内的文宫及太初系统完成了某种认证链接。
其余人也各自落座。赵山河坐在沈清言左手边第二张椅子，椅背纹饰是“龙腾云海”——显然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这位曾经守旧、如今彻底转变的武术界泰斗，今天罕见地穿着正式的练功服，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琴剑先生坐在沈清言右手边，椅背是“山岳流泉”。他依旧是一袭青衫，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气息悠长如古松。
林知夏的座位在琴剑先生旁边，椅背纹饰是“星轨数理”。她今天穿了星耀科技的标准研究服——银灰色立领外套，内搭黑色高领衫，长发在脑后扎成利落的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特制的数据流眼镜，镜片上不时有微小的光点划过。
其余几张椅子坐着几位经过最严格审查的高层：一位肩扛两颗金星的军方将领，面色刚毅，代号“泰山”；一位文化部的副部长，戴金丝眼镜，气质儒雅，代号“文渊”；一位科学院院士，头发花白但眼神锐利，代号“天工”；还有两位NSId的核心副手，分别负责行动与情报。
总共十一人，加上周明远的全息投影，正好十二席。
“人都到齐了。”周明远的投影做了个手势，会议室四角的青铜灯盏光芒微增，某种更彻底的能量屏蔽场被激活，“在正式开始前，按照最高规程，请诸位签署‘灵魂级保密协议’。”
桌面上，每个人的透明晶板同时亮起，浮现出一篇用古篆文与现代汉字并排书写的协议文本。内容不长，但每一条都沉重如铁：
“一、今日所闻所见，不得以任何形式泄露于未授权者，违者灵魂将承受‘记忆剥离’与‘因果反噬’。”
“二、不得以今日所知信息为素材，进行任何形式的推算、占卜、预言等主动信息探索行为，违者将引发‘信息扰流’反冲。”
“三、如遭遇强制读取记忆类能力或设备，相关记忆将自动触发‘概念级加密’及‘虚假信息覆盖’。”
“四、本人自愿承担知晓真相所带来的一切精神压力与因果牵连，不得退缩，不得推诿。”
文本下方，是一个复杂的光纹签名区，需要将手指按上去，并默念真名，协议将直接绑定签署者的灵魂波动与生命印记。
没有人犹豫。
赵山河第一个按下手印，沉声道：“赵山河，愿承此诺。”
接着是琴剑先生：“琴剑，立誓守密。”
林知夏推了推眼镜，手指轻触晶板：“林知夏，确认。”
沈清言最后一个签署。当他的手指离开晶板时，整个会议室的空间微微震颤了一瞬，仿佛有无形的锁链在虚空中交织、紧固，然后隐没。
“协议生效。”周明远的声音在屏蔽场中显得更加沉稳，“从现在起，直到会议结束，此地与外界的信息隔绝度达到99.999%。我们可以开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清言身上。
沈清言没有立刻开口。
他双手平放在桌面上，指尖相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三次。每一次呼吸，都带动整个会议室的能量场产生微妙的共鸣——那是他体内文宫中的文明星河，与太初系统，与这片由多重阵法和技术构建的绝密空间，在进行着深层次的协调。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没有半分犹豫或迟疑，只有一种沉淀了所有情绪后的、近乎绝对的平静。
“诸位，”他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们今天聚集于此，要讨论的，不是一场战役，不是一次危机，甚至不是一场战争。”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重量沉淀下去。
“我们要讨论的，是人类文明是否还能拥有‘明天’。”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赵山河的指节捏得发白，琴剑先生抚须的手停在半空，林知夏眼镜上的数据流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沈清言没有给他们消化这句话的时间，而是直接进入核心：“大约十天前，在东海某处，我与龙组成员，遭遇了‘历史吞噬者’的本体注视。”
他用了最简洁、最克制的语言，描述了那一瞬间的经历：空间的剥离，维度的错位，那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的“恶意”，那冰冷、漠然、仿佛宇宙背景噪音拥有了指向性的凝视。他没有过多渲染自己的感受，但当他提到“灵魂仿佛被从绝对零度的冰狱中捞出”时，会议室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在那次注视之后，我体内的一直协助我的某个‘系统’，解封了最终权限。”沈清言没有隐瞒太初的存在，但也没有详细解释其来历——太初的核心协议确实限制了他透露某些细节，“它向我揭示了真相，并发布了唯一终极任务。”
他看向周明远。周明远的投影点头：“请太初进行辅助演示。”
沈清言心念微动。
会议室中央的空中，一道柔和的全息光幕展开。这不是普通的三维投影，而是直接由太初操控、以精微能量在现实空间塑造的“信息具象”。光幕中首先出现的，是地球，是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从石器时代的篝火，到古文明的城墙，到中世纪的教堂与寺庙，到工业革命的烟囱，再到信息时代的网络……
然后，画面变了。
长河的上游，出现了一团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存在”。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翻涌的灰色浓雾，时而像无数张扭曲面孔的聚合体，时而又像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它沿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下”，所过之处，历史的画卷变得模糊、褪色、最终破碎，化作一缕缕灰色的光流，被那存在吸入体内。
“这就是‘历史吞噬者’。”沈清言的声音在画面解说中响起，“它不是个体，不是族群，不是我们认知中的任何生命形式。它是宇宙底层规则‘熵增’与‘热寂’在特定维度的显化聚合体，是‘终结’这一概念本身，在时间长河上游因未知缘由产生的‘恶性癌变’。”
光幕中，“历史吞噬者”的形象进一步解析，展示出其内部结构——那是由无数破碎的文明印记、被遗忘的历史碎片、湮灭的信息残渣构成的混沌集合体。它没有意识，或者说，它的“意识”就是执行“终结”这一程序的绝对指令。
“它存在唯一的目的，就是加速万有归于‘虚无’的进程，抹除一切‘信息’与‘记忆’，让宇宙提前步入绝对死寂。它所吞噬的每一个文明、每一段历史，都会转化为壮大自身的资粮。”
画面拉远，展示出更大尺度的时间轴。可以看到，在人类文明之前，已经有数个光点在时间长河中亮起又熄灭——那些是更早的、未被记载的文明痕迹，它们都被“历史吞噬者”吞噬、消化了。
“根据推演，”沈清言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它对本纪元人类文明的‘全面苏醒’及‘最终消化’进程，已进入不可逆倒计时。我们无法准确预测这个倒计时还有多久——可能是数百年，也可能是几十年，甚至……更短。”
光幕暗下，会议室重新被青铜灯盏的光芒笼罩。
死寂。
长达三分钟的死寂。
赵山河的呼吸粗重如牛，额头上青筋跳动。琴剑先生闭上了眼睛，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林知夏摘下了眼镜，用力揉着眉心。那位代号“泰山”的将军双手握拳，指关节发出咯咯声响。“文渊”副部长脸色苍白，“天工”院士则死死盯着已经暗下去的光幕位置，仿佛要在那里看出答案。
“所以，”周明远的投影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面对的，是注定的、无法逃避的……终结？”
“是。”沈清言点头，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注定’这个词，只适用于不抵抗者。”
他再次抬手。
光幕重新亮起，这次出现的，是一团微小但稳定的火焰。火焰呈淡金色，内部似乎有无数微小的光点在流转、汇聚。
“这是‘文明火种计划’。”沈清言的声音在这一刻，充满了某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唯一终极任务。”
光幕中，火焰缓缓旋转，周围开始浮现出一根根“柴薪”——那是各种文明的基石：华夏的盘古开天、希腊的奥林匹斯、埃及的九柱神、儒释道的智慧之光、科学的理性脉络、艺术的华彩瑰宝……每一根“柴薪”都散发着独特的光芒，向中央的火焰汇聚。
“任务核心目标：在‘历史吞噬者’彻底苏醒并完成最终吞噬之前，汇聚全球现存文明之信仰、知识、情感、意志等一切‘文明信力’，于特定‘起源之地’，点燃一团足以照亮无尽虚无、锚定现实根基、庇佑文明信息传承不灭的——‘永恒文明之火’。”
沈清言逐字逐句地复述着太初的任务描述，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
“此火种，非能量，非物质，乃文明‘存在’意义之凝聚，是反抗‘虚无’之最终宣言。成功点燃，或可为人类文明，在注定到来的终极寒冬中，保留一线渺茫生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的脸。
“我知道这听起来像神话，像痴人说梦。”沈清言的语气异常平静，“但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概率不是零——这是我得到的唯一保证。”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沉默的性质不同了。不再是纯粹的震惊和绝望，而是开始掺杂思考、质疑、以及……一丝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可能性”。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天工”院士。这位科学院的老者推了推眼镜，声音干涩但条理清晰：“沈先生，请允许我提出几个问题。第一，您所说的‘文明信力’，其物理本质是什么？如何量化？如何汇聚？第二，‘起源之地’在哪里？如何定位？第三，点燃‘永恒文明之火’的具体技术路径是什么？需要什么条件？”
非常典型的科学思维，直指核心。沈清言早有准备。
“信力，是文明群体意识、情感共鸣、价值认同在特定条件下产生的‘信息-能量混合态’。”他解释道，“它无法用传统物理仪器直接测量，但可以通过其对现实的影响间接观测——比如‘正气壁垒’的防御力，比如遗迹复苏时的异常现象，比如‘文脉App’汇聚的信念流。太初系统具备初步的信力监测与引导能力。”
“至于起源之地，”沈清言调出新的全息图像，显示出一幅古老的世界地图，上面标注着各种神话传说中的地点，“经跨文明神话谱系交叉比对，疑似与地球上所有上古神话源头记载的‘最初之地’相关——昆仑、伊甸、亚特兰蒂斯、须弥山……这些传说可能指向同一个现实存在的‘奇异节点’。定位它需要集齐特定‘信物’或满足特定‘条件’，这正是我们下一步要探索的方向。”
“而点燃火种的具体条件……”沈清言列出太初给出的三大必要条件：凝聚并固化文明基石、建立全球信力共鸣网络、找到并激活起源之地。他详细解释了每一项的难度与可能的实现路径。
“听起来，每一项都需要耗费以国家为单位的力量，耗时数十年甚至更久。”“文渊”副部长皱眉道，“而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
“所以我们不能按部就班。”沈清言果断道，“必须多线并行，以最高优先级推进。同时，我们需要改变思路——这不是一个国家、一个文明的事，这是全人类的事。”
“你是说，全球合作？”代号“泰山”的将军沉声道，“但现状是，cpF联盟也只是初步框架，各国各文明圈之间猜忌、矛盾、利益冲突不断。在末日威胁面前，人类真能团结起来吗？”
“不能也得能。”回答的不是沈清言，而是琴剑先生。
这位寻真派魁首睁开眼，眼中已恢复了往日的深邃清明：“贫道修心三百载，见惯王朝兴替、人世浮沉。人性固有自私、短视、猜忌之劣根，但亦存大义、牺牲、守护之光辉。末日当前，是劣根压过光辉，还是光辉照亮黑暗，端看引领者如何作为。”
他看向沈清言，缓缓道：“沈小友已踏出第一步。复苏遗迹，凝聚信力，组建龙组，促成cpF。这些看似零散的成果，实则是为今日之局铺路。若没有之前的积累，此刻我们连坐在这里讨论‘可能性’的资格都没有。”
赵山河猛地一拍桌子——但力道控制得极好，只发出沉闷的响声，没有损坏桌体：“我老赵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我就问一句：沈先生，你说要怎么做，我们武术界百万子弟，绝不退缩！”
他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不就是跟那什么‘终结概念’干一架吗？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断在我们这代人手里！”
这番粗豪却热血的话，让会议室的气氛松动了一些。林知夏重新戴上眼镜，镜片上数据流再次开始滚动：“星耀科技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信力监测网络的优化、全球数据链路的搭建、起源之地可能位置的数学模型推演、以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保存文明核心信息的‘数字方舟’计划，我们已经启动预研。”
她看向沈清言，眼神坚定：“沈先生，科技也是文明的一部分。理性、逻辑、探索精神，这些同样是文明基石。星耀科技，愿意成为‘火种计划’的科技支柱。”
周明远的投影适时开口：“NSId及上级部门的立场很明确：全力支持‘文明火种计划’。从今天起，该计划将获得最高优先级资源调配权、跨部门协调权、以及必要时的特殊行动授权。我们将成立专门的项目指挥部，代号……‘守夜人’。”
他看向沈清言：“沈先生，您是这个计划的核心，也是‘守夜人’的总指挥。您需要什么，我们尽全力提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清言身上。
沈清言缓缓站起身。他的身形在青铜灯盏的光芒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需要的不多，也很多。”他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需要诸位的信任与支持，需要各领域的顶尖人才，需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但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我需要改变思路。我们不能再以‘应对危机’的思维来行动，而要以‘执行文明终极使命’的觉悟来推进。每一步，都是在与时间赛跑，与注定的终结抗争。”
“具体到现阶段，我们需要立即着手三件事。”
他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深化华夏本土的文明基石固化。昆仑之行必须尽快提上日程——那是神话源头，可能藏有起源之地的关键线索，同时也蕴藏着强大的信力源。赵山河前辈，武术界的精英筛选与特训，请您负责。”
赵山河重重点头：“包在我身上！”
“第二，加速全球信力网络建设。林博士，星耀科技需要与cpF各成员深入对接，搭建更高效、更安全的信力引导与监测平台。同时，我们要主动出击，帮助其他文明圈复苏关键遗迹，这既是积累信力，也是建立信任。”
林知夏快速记录：“明白。我会在三天内拿出升级方案。”
“第三，内部纯洁与外部侦查并行。”沈清言的眼神变得锐利，“陈鸿渐的异常，叛徒背后可能存在的‘信标铺设’阴谋，这些都不能忽视。琴剑先生，寻真派在阵法、卜算、心性修炼方面造诣深厚，我想请您协助建立一套更完善的内部监察与心性培养体系，同时尝试推演‘历史吞噬者’的可能动向。”
琴剑先生抚须颔首：“分内之事。”
“周所长，”沈清言看向全息投影，“NSId需要加强对全球异常事件的监控，特别是与‘遗忘’、‘信息缺失’相关的现象。同时，我们需要开始谨慎地、有选择地向cpF核心盟友透露部分真相——末日面前，信息封锁不再是最高优先级，建立真正的信任同盟才是。”
周明远沉吟片刻：“可以。但方式、尺度、时机需要精心设计。我会组建一个专门的小组来负责此事。”
沈清言重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诸位，前路艰难，希望渺茫。但正如太初所说——希望，存在于挣扎本身。”
他看着在座每一个人：“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不是因为我们有把握成功，而是因为我们选择不放弃。我们是文明在长夜中点燃的第一簇火把，也可能是最后一簇。但只要我们还在燃烧，长夜就并非完全黑暗。”
会议室里，回荡着他最后的结语：
“从今天起，我们不仅是各自领域的代表，更是‘守夜人’的一员。我们守护的，不仅是这片土地，这个文明，更是‘存在’本身的意义。”
“会议结束后，请诸位签署第二阶段行动计划。一个月内，我要看到昆仑探索的详细方案、全球信力网络升级路线图、以及内部监察体系框架。”
“散会前，还有人有问题吗？”
就在众人准备起身时，沈清言面前的晶板突然亮起一道红色提示——这是最高优先级的紧急通讯请求，即使在“燧人氏”会议的绝对屏蔽场中，也被允许接入。
沈清言眉头微皱，看向周明远。周明远的投影点头：“接吧，可能是赵昊博士那边有发现。”
沈清言接通通讯。赵昊博士的半身影像出现在晶板上方，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不是惊恐，也不是兴奋，而是一种混合了困惑、难以置信和一丝滑稽的表情。
“沈先生，周所长，还有各位领导，”赵昊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打扰了，但这边有个……呃，不知道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发现。”
“说。”沈清言言简意赅。
“我们按照您的指示，对陈鸿渐出院后的所有监控数据进行了深度分析。”赵昊推了推眼镜，“然后我们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最近三天，去了七次超市。”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这……有什么问题吗？”林知夏疑惑道，“可能是多采购些生活用品？”
“问题在于，”赵昊的表情更古怪了，“他每次买的，都是最便宜的特价临期食品，而且数量精确到克——比如第一天买了347克打折燕麦，第二天买了212克处理水果，第三天买了189克捆绑销售的蔬菜……以此类推。”
众人面面相觑。
“这能说明什么？”“文渊”副部长不解。
“说明他在精确控制摄入。”琴剑先生突然开口，眼神变得凝重，“修行之人，或有特殊需求者，才会如此精准控制饮食。但陈鸿渐此前并无此习惯。”
“还有更奇怪的。”赵昊继续道，“我们调取了超市的监控，发现他每次在货架前停留时，都会对着商品……‘发呆’几秒钟。我们的唇语专家尝试解读，发现他似乎在默念什么——不是商品名称或价格，而是一些重复的音节，像是……‘淡去’、‘消散’、‘遗忘’之类的词。”
沈清言的眼神骤然锐利。
“最后，”赵昊深吸一口气，“我们在对他公寓外垃圾的例行检查中，发现了一样东西。”
晶板上显示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普通的超市购物小票，但小票上的字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不是褪色，而是像被无形的橡皮擦一点一点擦除。照片拍摄时，小票上还有大约70%的字迹清晰可见；十秒钟后的第二张照片，只剩下50%；一分钟后的第三张照片，字迹几乎全部消失，只留下空白的热敏纸。
“这张小票从被丢弃到被我们回收，中间不超过两小时。”赵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我们测试了热敏纸的正常保存时间，在相同环境下，字迹至少能保持一周。而且，小票上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与之前叛徒身上‘腐蚀信力’同频的波动。”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他在练习。”沈清言缓缓道，“练习使用‘虚无’的力量。从最微小、最不引人注意的东西开始——让字迹‘被遗忘’，让存在过的痕迹‘淡去’。”
赵山河握紧了拳头：“这个王八蛋，果然有问题！”
“但他为什么从超市小票开始？”林知夏提出疑问，“这有什么意义？”
“也许……他在测试力量的‘精度’和‘可控性’。”琴剑先生推测道，“先从无生命的、价值最低的物品开始，逐步提升难度。等到他能熟练让一张纸上的字迹消失，下一步可能就是让一段记忆模糊，让一件物品的存在感降低，最终……”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潜台词。
最终，可能是让一个人，让一段历史，让一种文明痕迹……“被遗忘”。
“监控等级提到最高。”周明远立刻下令，“但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他接下来每一步动作，每一个接触的人，每一个异常的细节。”
沈清言补充道：“赵博士，继续分析那些消失字迹的残留波动，尝试建立数学模型。我们需要了解这种力量的运作原理、传播方式、以及……可能的防御手段。”
“明白！”赵昊的影像消失。
这意外的插曲，给原本就沉重的会议，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会议最终在凝重的气氛中结束。与会者陆续离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心事。赵山河离开时拍了拍沈清言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的支持坚如磐石。琴剑先生留下了一枚玉简，里面是寻真派关于“心魔抵御”与“因果洞察”的核心法门概要。林知夏在离开前，低声对沈清言说：“星耀科技的地下第七实验室，随时可以改造成‘火种计划’的备用指挥中心。”
最后离开的是周明远的投影。在消散前，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沈先生，从今天起，您肩上扛着的，可能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天平。无论多沉重，都请……务必站稳。”
沈清言独自一人留在会议室。
青铜灯盏的光芒依旧温暖，但此刻照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孤寂。他走到窗边——那其实不是真正的窗户，而是用高精度显示屏模拟出的地面景观：此刻显示的是深夜的山林，一轮明月悬挂天际。
他静静站了很久。
脑海中，太初的声音响起：【第一阶段信息揭露完成。与会者灵魂波动记录显示，接受度87.2%，信念坚定度平均提升41.7%，协同意愿强度92.3%。评估：良好。】
沈清言没有回应。
他只是在想，想陈鸿渐在超市里对着商品默念“淡去”的样子，想那张字迹逐渐消失的小票，想那张被“虚无”浸染的、平静到诡异的脸。
然后他想起了林远提督，想起了东海那场惨烈的战斗，想起了那冰冷彻骨的凝视，想起了“文明火种计划”那宏大得近乎荒谬的目标。
最后，他想起了太初说的那句话。
希望，存在于挣扎本身。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文宫中的文明星河微微流转，一缕淡金色的信力在他掌心浮现，凝聚成一团微小但稳定的火焰，静静燃烧。
他凝视着这团火，轻声自语：
“那么，就挣扎到底吧。”
“从昆仑开始，从今夜开始。”
窗外模拟的月光洒入室内，与青铜灯盏的光芒交融，照亮了沈清言挺直的背影，也照亮了他掌心那簇不肯熄灭的微火。
长夜漫漫，守夜人已就位。
而暗处的毒牙，也正在悄然磨利。
风暴，正在无声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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