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太医们劳神忙碌的身影。
一整夜,无人合眼。
太医令领着几个经验老道的,低声商议着药方改动。
几个中年的太医便屏息,提笔记录着脉象。
年轻的,则被打发出去,看管着煎药。
银针起落间,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
直至天边将要亮起,赵玉儿苍白的脸上,才刚显出几分红润,许是苦药灌多了熏出来的,不过总归是看着好了起来。
又过了许久,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守在一旁的梨霜见状喜极而泣,匆匆拭泪,便提着裙摆急急地奔出殿门,寻了门口脚程快的小太监,前往养心殿禀报消息。
萧衍正和衣倚在软榻上浅眠,闻得外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便骤然惊醒。
“回陛下,纯婕妤小主她……她醒了!”来传话的小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地上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萧衍眼底的倦色顿时一扫而空,也顾不得仪驾,便径自快步走出殿门,直往玉漱台而去。
一路上,急切的心情催着他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竟小跑了起来。
倒是可怜了身后的崔来喜,自从做了御前大总管,便滋润得肚肥腰圆,何时经受过如此高强度的锻炼。
很快,就气喘吁吁地落在了后面。
踏入内殿,萧衍放缓脚步,轻轻走至榻边,俯身握住赵玉儿微凉的手。
见她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泛起血色,他揪起许久未曾放下的心,这才勉强放松了下来,声音低而温柔,“玉儿,你总算醒了。身上可还难受?”
赵玉儿病了月余,又刚刚醒来,头脑还有些发懵。
她只记得她很冷,很难受。
可为何……她不是被禁足了?
为什么皇上居然过来了。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却说不出什么。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问,萧衍的喉头有些发紧。
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在床边,挥挥手让宫人们都出去,这才低下头,“朕错怪你了,玉儿,都怪朕。”
什么错怪我了?
他是发现,我是被人下药了,不是自己主动假孕争宠的吗?
那为何,如此难过?
他什么时候还知道认错了,
他居然也会难过,
好奇怪。
赵玉儿疑惑地望着眼前略显憔悴的帝王,却心里难免有些委屈,不愿意开口。
“…孩子……朕已命人妥善安葬了。”许久,萧衍才哽咽着,说了一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什么……孩子?
不是说是假孕吗?
赵玉儿的双眼登时就瞪大了,她猛地抽出手,摸向自己的小腹,“……孩子?”
声音沙哑而轻微,萧衍看着赵玉儿懵愣的样子,又看看她抚向小腹的手,忍不住湿了眼眶,“对,那药掩盖了孩子的存在,你是真的小产了……朕对不住你。”
她下意识地轻抚小腹,怔愣了好久。
眼底的迷茫开始渐渐消失,一种绝望的了然缓缓浮上心头。
“孩子……”她嘶哑着地吐出两个字。
萧衍别过头去,死死地抿着唇。
她猛地挣扎欲起,却又被萧衍轻轻按住了。
这一刻,所有的信念,彻底崩塌。
她不再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蜷缩成一团,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内心最深处撕裂而出的呜咽,从喉咙溢出。
紧随其后的,却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连哭声都被莫大的绝望碾碎了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十指死死揪住心口的衣服,像是要将那避无可避的痛楚从心头活活拉扯出来。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汹涌而出,浸湿了枕面。
那是决堤般的溃散,伴随着几乎窒息、破碎的哭嚎。
“玉儿……朕对不住你。”萧衍看着她如此痛苦,心里也跟着一阵刺痛。
他俯下身,抱住赵玉儿,轻声地安抚着。
赵玉儿心头的悲愤骤起,她拼尽全身力气,一拳一拳地砸向身上这个,带给她一切痛苦根源的男人,“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啊……”
“对不起…朕对不起你和孩子…”落在萧衍身上的拳头因病弱显得绵软无力,一下一下却沉重地砸在他的心上,他将头埋在赵玉儿的脖颈,泪水也是禁不住地流下。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你还我孩子啊……你若是那日想办法……再找人为我诊脉…孩子怎会就这么……”赵玉儿哭竭了气力,再也砸打不动了,只是呆呆地躺着,任凭泪水肆意地流。
萧衍起身,拿帕子沾着温水,替她轻轻擦着脸,“太医说,那时候孩子确实是小产了,只不过药效掩盖了真实的脉象,谁也诊不出来,除非过了药效。”萧衍的心里是无尽的悔意,“可药效过了之后……”
“我便被你幽禁至此,求医不得,险些活活病死,是吗?”赵玉儿嘲讽地嗤笑出声,连泪都快哭干了。
“不,不是这样的,朕从未授意过他们不让你请太医。”萧衍丢下帕子,紧紧握住赵玉儿的两肩,“别那么想朕,那是有歹人想借朕的手将你谋害。”
赵玉儿只是冷笑着,望着眼前这个看似深情的男人,“那你找到是谁了吗?”
“朕答应你,无论是谁,伤害了咱们的孩子,伤害了你,朕绝不姑息。”萧衍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玉儿,再给朕一次机会,朕保证一定会帮咱们的孩子报仇。”
赵玉儿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那掌心传来的温度,曾是这后宫多少女人最贪恋的温热。
此刻,她却只想到,她那可怜的孩子是如何在他无形的默许之下,一点一点剥离她的身体。
心底是无尽的痛恨,面上却缓缓露出了一个极虚弱的笑意,“陛下……”她声音沙哑,气若游丝。
“一定要为咱们的孩子报仇,好不好?”她甚至轻轻回握了他的手,这让萧衍又惊又喜,连忙郑重地允诺发誓。
她早已用无数次血泪,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座吃人的宫里,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权力才是真的。
而她一无所有,除了靠帝王瞬息万变的宠爱,她别无他选。
既失了骨血,那萧衍的这份内疚,便是她最得力的武器。
这戏,她必须得演下去。
什么情爱,什么真心,她都可以不要。
她只要为她的孩子,讨回一份血淋淋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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