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熹。
颐华宫玉照殿内，赵玉儿正由梨霜和几个贴身宫女，仔细伺候着梳妆打扮。
她今日选了一身烟霞锦鸾尾流云裙，料子华贵却也不俗，正衬她因有孕而略显丰腴的面庞，多了几分雍容大气。
梳的是朝云近香髻，簪着一支金丝蝶恋花步摇，虽不及妃位、嫔位的规制，却也尽显一宫主位的气度。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平静，深处却透露出与往日不同的锐利。
昨夜见到楚奚纥，让她的心里有了莫大的底气，也让她想明白了许多。
入宫那么久，她总想着息事宁人。
原以为退一步，便能海阔天空，没想反倒让人家觉得她是软柿子，越捏越紧。
以至于让她稀里糊涂地，就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每回以为能喘口气，就有人拿着刀子，往她的心窝子里捅。
她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线的一头，攥在贤妃的手里；另一头漂在宫外，楚奚纥在那头拼了命地拽。
可中间隔着层层宫墙，总有些刀子，是他挡不住的。
上一次逼不得已，只好以身入局后，她才幡然醒悟。
这宫里，从来没有退让可言，只有愿不愿意吃亏的人。
现在想来，那些谨小慎微，倒像是自己拿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自己的脸面。
也好，病了这许多时日，也该让六宫都看看，她纯昭仪，已经全“好”了。
“卫采女可准备好了？”她淡淡问道。
“回娘娘，卫采女已在殿外候着了。”晴雪颔首，轻声回道。
赵玉儿点了点头，扶着梨霜的手缓缓起身。
今儿个她领着青禾往坤宁宫去，可不单是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她是要借着这，往宫里各路人眼前亮个相。
告诉所有人，她纯昭仪，已经回来了。
打今儿起，这宫里该她占的地方，该她讨的公道，她一样一样，都得拿回来。
相思苑外，卫青禾也已收拾妥当。
她穿着一身青霭轻纱罗裙，比昨日侍寝时的那身更素雅些，低眉顺眼地站在廊下等候。
见到纯昭仪出来，她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妾给昭仪娘娘请安。”
赵玉儿停下脚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见她眼底虽有疲惫，但妆容得体，举止也还算沉稳，便微微颔首，“起来吧，今日随本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谨言慎行，但也不必过于畏缩。”
“是，妾谨遵娘娘教诲。”卫青禾低声应道，心里却有些疑虑，“娘娘，若是贤妃……”
“咱们对她伏低做小，她便肯放过咱们吗？”赵玉儿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情绪，只是淡淡地，“人人都觉得你好欺负，便会一直欺负你了。”
卫青禾点头颔首，低声应了句是。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带着随行的宫人，踏着晨露，便向坤宁宫走去。
赵玉儿步履沉稳，不像之前似的需要刻意含胸，以示谦卑恭敬，终于可以挺直了腰背。
虽怀着身孕，却丝毫不显孱弱，反倒是透露出些不容冒犯的威仪。
卫青禾紧随其后，心里确是格外紧张不安的。
她们到达坤宁宫时，殿内已到了不少的嫔妃。
沈清晏仍未完全恢复，只是靠在凤座上受了众人的礼，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比前几日好些了。
赵玉儿领着青禾上前，依礼参拜，声音温和恭敬，“臣妾\/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沈清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气色尚可，打扮也不似往日那般素净，心里总算是欣慰了许多，忙说道，“纯昭仪身子可大好了？快起来吧，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又看向卫青禾，“卫采女也起来吧。”
“谢娘娘关怀，臣妾已无大碍。”赵玉儿谢恩起身，在贤妃下首的位置侧身坐下。
卫青禾则依着规矩，坐在了最后。
她们一出现，原本还有些低声交谈的殿内，瞬间安静了不少。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有好奇，有审视……
但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嫉妒与酸意。
一个是身怀龙裔，圣眷正浓；一个刚刚承宠，新鲜得紧。
这两人凑在一处，简直像是在故意提醒着，提醒那些久无雨露的妃嫔们，自己该有多么的落寞。
果然，没过多久，坐在下首的柳美人便捏着帕子，似笑非笑地开了口，“哟，纯昭仪娘娘今日的气色可真好啊，看来这病是彻底好了？”
“也是，有卫采女这般伶俐的人儿，在身边伺候着，每日解闷宽心，这病啊，自然好得快些。”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在暗讽，赵玉儿靠推宫女固宠，才能“病愈”。
若是往常，赵玉儿或许只是淡淡一笑，不予理会。
但今日，她却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柳明薇。
唇角甚至还带着温和的浅笑，不疾不徐地回应道，“柳妹妹有心了。本宫这病，不过是前些时日被小人暗害，陛下体恤，太医们也尽心，静养几日便好了。”
“倒是劳烦妹妹挂心，还惦记着本宫宫里的人，是否伶俐。”说到这，赵玉儿抬手掩唇笑道，“说起来，妹妹宫里的吕采女，也是个妙人儿呢。”
谁人不知，柳明薇她自己也做过这举荐宫女上位的事儿，赵玉儿此话一出，众人皆低头忍住笑意。
“说起来，前几日吕采女在御花园偶遇卫采女，还说了好些体己话呢，是不是啊，吕采女？”
她话锋一转，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坐在柳美人身后、脸色瞬间发白的吕采女。
吕采女被点名，吓得手一抖，差点打翻茶盏，慌忙低下头，支支吾吾地不敢接话。
柳明薇倒没料到纯昭仪会直接怼回来，还扯出了吕采女，脸上那点假笑顿时僵住了，有些下不来台。
这时，坐在另一侧的徐采女忙笑着打圆场，语气里却带着刺，“纯昭仪娘娘说的是，静养最是要紧。”
“不过姐姐如今是双身子，颐华宫又添了卫妹妹这般，得陛下青眼的新人，真是双喜临门，叫人好生羡慕。”
“只是……这宫里人多事杂，姐姐可要仔细身子，莫要太过操劳了才好。”
这话明褒暗贬，暗示赵玉儿有孕，还不得不分心应付得宠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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