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天，我像被抽走了魂似的窝在小旅馆那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日子被熬成了模糊的色块，一日三餐被压缩成清早出门买的一碗稀粥、两个包子，唯独指间的烟一根接一根没断过，空烟盒在床头柜堆了薄薄一层。房间里的灯从早到晚亮着，电视机也从没关过，音量被拧到几乎听不见的程度，屏幕上的剧情、有声小说里的人声，都成了隔绝外界的背景噪音。困意涌上来时，不管是靠着床头还是蜷在冰冷的床尾，都能倒头就睡；醒着的时候，眼神就像蒙了一层灰，空洞地黏在屏幕上，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想，又什么都抓不住。
5月18日早上7点，天刚蒙蒙亮，我蹲在旅馆走廊的公共洗手池旁，哆哆嗦嗦点开手机银行，看着余额栏里孤零零的“13”，指尖都在发颤。揣着这仅有的钱走到街角的小超市，买了一包最便宜的猴王烟，又拎了一大瓶哇哈哈矿泉水，结账时花掉8块，剩下的5块，刚够在巷口的早点摊买一碗热乎的豆浆油条。
回到房间，关上门的瞬间，窒息感又裹了上来。我盯着墙上的电子钟，心里跟明镜似的——中午12点前要是续不上房费，这扇门就再也进不来了，我只能拎着自己的行李，去街头漫无目的地晃。
找曹启飞凑活住几天的念头不是没有冒出来过，可指尖摁在他的电话号码上，怎么都按不下去。那天通完电话，我语气里的敷衍他该是听出来了，之后谁也没再联系谁，如今我混成这副模样，哪里还有脸去敲他的门。
至于静静，我更是连想都不敢深想。要是此刻出现在她的房间，我这副失魂落魄、眼窝乌青的样子，怎么可能瞒得住她？她那么敏感，一眼就能看穿我藏在眼底的慌。我不敢让她知道，我又栽在了网赌上，输得一干二净——她是我现在仅剩的一点光了，我怕极了她眼里的失望，怕这束光也被我亲手掐灭。
口袋里的手机隔几分钟就震一下，是信用卡和网贷平台的逾期提醒，那些红色的数字像烧红的针，一下下扎在我心上。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急得满头大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搞钱，无论如何都要搞到钱。
翻来覆去想了无数个借钱的理由，找朋友？早就借遍了；找亲戚？从我妈去世后跟亲戚也很少联系，我家这边由于我亲爸早都不在了，就更没有什么联系。
最后，视线落在手机通讯录后爸的电话号码上，一个荒唐又自私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
我想起前年陪同事去男科医院的经历，那地方收费高得离谱，不过是简单的检查和理疗，就花了八千多。
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缠上来，我坐在床沿，一边掐灭手里的烟，一边绞尽脑汁琢磨说辞，把每一句该说的话、该表现出的窘迫和难堪，都在心里演练了一遍又一遍。
早上十点半，窗外的阳光已经晃得人睁不开眼，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手心里全是汗，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后爸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带着睡意的声音传过来：“喂，航航，怎么了？”
“爸，我……我给你说件事。”我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自己都能察觉的颤抖。
“你说。”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异样。
“唉……”我刻意拖长了声调，装出难以启齿的模样，“这事，有点说不出口。”
“到底啥事？你直说。”他的声音里多了点催促，也多了点担心。
我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我……我生殖器出问题了。去男科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治疗费要一万多，我身上的钱不够，你那儿……你那儿有吗？有的话先给我转点行不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他带着责备和焦急的声音：“怎么会得那病？你是不是在外面胡搞了？”
“没有，真没有！”我急忙辩解，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就是下面总感觉湿乎乎的，还没力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我刻意压低声音，装出委屈又无助的样子。
“那你还差多少？”
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他平时就在家门口打零工，挣的都是血汗钱，王阿姨没上班，家里开销全靠他，他手里肯定没多少积蓄。我顿了几秒钟，随口报了个数：“八千。”
“啊？八千？”他的声音里满是为难，“我哪有那么多？最多能给你转三千，不够的话，你去你小姨那儿取点吧！那是你妈临走前留给你的钱，本来就是你的。”
“行吧。”我故作无奈地应着，心里却松了口气，“那你先转三千给我，我先去医院缴一部分费用，不够我再想办法，能不动用那笔钱就先不动。”其实我是心虚——2014年底存在我身份证下面的那八万多存折，是三年定期，到现在2018年4月早就到期了，我一直怕我小姨提起来，让我回家倒存折，还哪里敢因为这个谎话去找她拿钱。
“嗯，有啥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软了下来。
“好的爸，那我挂了。”
“嗯，我这就给你转。”
电话刚挂，不到一分钟，微信提示音就响了，是后爸转来的三千块。我没有立刻收，故意晾了十多分钟，才点下收款，只回了两个字：谢谢。
很快，他的消息弹了过来：“我是你爸，用不着谢。把病看好最重要，你还没结婚呢，这可不是小事，钱不够就找你姨要，别硬扛。”
“嗯，知道了爸。”我盯着屏幕上的字，喉咙里像堵了块棉花，说不出是愧疚还是解脱。
捏着刚到账的三千块，我先下楼找房东续了两天房费，花了六十块，然后将剩下的2940全部进行了提现到银行卡的操作，扣了我2.94元手续费。马不停蹄地打开云闪付，把已经逾期和快到还款日的几张信用卡，都还了最低还款额。一通操作下来，银行卡里又只剩下几十块零钱，我盯着手机里的还款记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钱在信用卡里待上半天一天，就全刷出来，先撑过眼前这关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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