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科技馆回来的那个周末傍晚，仿佛为两人的关系悄悄揭开了一层新的帷幕。一种微妙的、更加松弛而亲密的氛围，开始在彼此间无声流淌。
周一早上的自习室，江辰依旧提前到达。但今天，当林暖暖在他身旁坐下时，他没有立刻开始阅读文献，而是将一个印着科技馆logo的纸袋轻轻推到她面前。
林暖暖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本装帧精美的展览导览图册——比入口处发放的简易版本厚实许多，收录了所有展项的详细说明、设计理念和大量高清图片，甚至附有几位策展人和科学顾问的访谈。纸袋底部，还有一个很小的、透明亚克力封装的纪念品，是那个“分子设计互动装置”中最经典的石墨烯结构模型，线条简洁优雅，在晨光下折射出细微虹彩。
“昨天离场时，看到服务台有售，就买了。”江辰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顺便买了瓶水”，“图册里有你拍的那些光影空间的分解设计图，可能对你有用。这个，”他指了指那个小小的模型，“结构很美。”
林暖暖捧着图册和模型，心里软成一片。他总是这样，用最实际的方式，记住她的兴趣和需要。导览册里那些专业的设计图纸和访谈，确实是她求之不得的参考资料。而那个模型……她想起昨天他在互动装置前专注尝试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谢谢，我很喜欢。”她轻声说，指尖摩挲着亚克力光滑的边缘，“昨天……很开心。”
“嗯。”江辰应了一声，目光回到摊开的文献上，但耳根似乎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似乎如常，却又处处不同。江辰依旧会帮她解决难题，但讲解时偶尔会停顿，问她是否真的听懂，而不是默认她应该跟上他的节奏。林暖暖给他看新的创作草图时，他会更认真地看，提出的意见不再局限于“概念是否准确”，也开始尝试理解“这样表现是否更美或更有冲击力”。他们会在食堂一起吃饭，很自然地分享彼此餐盘里的菜，江辰甚至记住了她不喜欢吃青椒，会默不作声地把自己菜里的青椒挑到一边。
这种变化是细微的、日常的，像春雨润物，悄然渗透。但他们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曾经横亘在“天才学长”和“迷糊学妹”、“理性世界”和“感性世界”之间的无形屏障，正在日益消融。他们开始更自如地踏入对方的领域，不是小心翼翼的参观，而是带着分享和探讨的坦然。
然而，亲密感的增加，也意味着更细微的情绪可能被感知、被放大。
周三下午，林暖暖所在的“科学可视化”小组有个重要的方案讨论会，与一位校外科技公司的代表对接，这可能关系到他们后续的实习机会。会议原定三点开始，但公司代表临时有事，延迟到四点。林暖暖在会议室焦急等待时，给江辰发了条微信，简单说明了情况，让他不用等自己吃晚饭。
会议直到五点半才结束，过程还算顺利，但精神高度集中后格外疲惫。林暖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开手机，发现江辰在四点半和五点分别发过两条消息。
四点半：「开完了吗？」
五点：「还在忙？」
她连忙回复：「刚结束，好累……现在准备回学校。」
消息几乎是秒回。
江辰：「我在东门外那家粥铺。过来？」
林暖暖心里一暖，疲惫感似乎都消散了些。他知道她开会可能会错过饭点，还饿着。她回了个「好」，收拾东西快步走出教学楼。
初春的傍晚，天色将暗未暗，风里带着凉意。她走到东门那家以养生粥和小菜出名的店铺，推开玻璃门，温暖的雾气夹杂着食物香气扑面而来。店里人不多，她一眼就看到靠窗位置坐着的江辰。他面前摆着一碗吃了一半的粥，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似乎是文献的界面，但视线却望着门口的方向。
看到她进来，他收起手机，朝她微微颔首。
林暖暖走过去坐下，面前立刻被推过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山药排骨粥，旁边配了几碟清爽的小菜，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先喝点热的。”江辰说，语气如常。
“嗯。”林暖暖拿起勺子，温热黏稠的粥滑入胃中，瞬间驱散了寒意和疲惫。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才注意到江辰似乎已经吃完了，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她。
“你等很久了吗？”她有些不好意思。
“没多久。”江辰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干净的桌面上敲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小动作透露出一丝不常有的、类似犹豫的情绪。他抬眼看着她，问：“会议顺利吗？”
“还行，就是对方提的要求有点多，后续修改工作量可能不小。”林暖暖一边喝粥，一边自然地吐槽起会议中的细节，某个难缠的甲方代表，小组内部的一些分歧，以及她对自己部分方案的担忧。
江辰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但林暖暖说着说着，渐渐感到一丝异样。他的注视虽然一如既往的专注，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些许……沉郁？不像生气，更像是一种被妥善收敛、却依然从缝隙中漏出来的低气压。
她停下勺子，小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等得太无聊了？还是实验室有什么事？”
江辰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渐浓的夜色，声音平静，“只是下午给你发消息，你没回的时候，有点……不确定。”
他的用词很克制，“不确定”。但林暖暖立刻明白了。他是在担心。在习惯了及时沟通的相处模式后，她长达一个多小时“失联”于重要会议中，而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等待，那种未知的状态触动了他某些深层的、或许连自己都未完全明晰的不安。
这不安并非源于不信任，而是源于在意。就像之前跨年晚会她走失时，他近乎慌乱的寻找。只是这一次，程度轻得多，表现形式也更含蓄。
林暖暖心里涌起一阵歉疚，还有一丝酸涩的柔软。她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应该会议一结束就立刻看手机的。当时太投入，又有点累，忘了。”她没有找更多借口，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疏忽。
江辰转回目光，看着她清澈的、带着歉意的眼睛，那点沉郁似乎慢慢消散了。“不用道歉。”他说，“我知道你在忙。”他停顿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选择坦诚那细微的感受，“只是……下次如果知道会很久，可以在进去前说一声‘会议可能很长，出来联系’。或者，中间如果休息，可以发个消息。”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仔细斟酌过，并非要求，更像是一种笨拙的、尝试性的提议。
林暖暖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他正在学习表达自己的需求，即使那需求看起来很小，甚至有些“不够成熟”。这对习惯于自我消化一切情绪的他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好，我记住了。”她郑重地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也轻声说，“那……如果你在实验室忙到很晚，或者心情不太好……也可以告诉我一声，不用具体说什么，就说‘今晚实验多’或者‘有点累’。这样我就知道，你不是不想理我，只是需要空间。我也不会瞎担心。”
她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他。提出对等的“要求”，对她来说也需要勇气。
江辰明显怔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没料到她也会提出这样的约定。然后，他眼底最后一丝阴霾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般的温和，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
“好。”他应道，声音比刚才松快了不少。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那……如果以后，我有什么话，或者做的事，让你觉得不舒服，或者不明白，你可以直接问我。不要自己乱猜。” 他说这话时，目光诚恳，甚至带着点自我剖析的认真，“我有时候……可能考虑不周，或者表达不清楚。”
这是他对之前风波中沟通不畅的反思，也是对未来更健康关系的一种主动构建。
林暖暖眼眶有些发热。她用力点头：“嗯！你也是，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或者让你误会了，也要告诉我。我们……都说出来，不憋着，也不猜来猜去。”
窗外华灯初上，粥铺里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小小的方桌。简单的对话，没有华丽的誓言，却像两颗心在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为彼此搭建一座更坚固、更通畅的桥梁。
他们约定，不把情绪藏在沉默背后，不把猜测当作事实。用最直接的方式，哪怕笨拙，去确认彼此的心意，去消除不必要的芥蒂。
这或许不是最浪漫的誓言，但对他们而言，却是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实在、更珍贵的承诺。它意味着，他们都愿意为了这段关系，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学习更成熟的相处方式。
“粥要凉了。”江辰提醒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自然。
“哦！”林暖暖赶紧低头继续喝粥，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一碗粥见底，身体暖了，心里更是一片澄澈暖融。他们付账离开粥铺，并肩走入春夜微凉的风中。手很自然地牵在了一起。
这一次，不仅是因为情动，更因为那份刚刚达成的、关于“沟通”的默契与约定，让这份牵手充满了安心的力量。
前路还长，但他们知道，无论遇到什么，他们都有了新的工具和共同的决心——坦诚相对，用心聆听。这将是他们感情星河中，又一颗稳定而温暖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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