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前夜，杂役院落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大多数弟子或紧张地检查着简陋的行囊，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陈渊，却借着如水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院落后方那片荒废的柴房区域。
这里堆满了朽木和碎屑，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平日里连野猫都懒得光顾。陈渊如同鬼魅般穿梭其间，最终在一个背风的、半塌的灶台角落停下。这里，是他几天前就选好的“工坊”。
他小心翼翼地从一个隐蔽的墙缝里，取出几个用宽大树叶紧紧包裹的小包。里面分别是他这几日，凭借龟息诀隐匿身形和增强的感知，冒险在宗门后山一些阴湿角落采集到的材料：几段漆黑如墨、触手微麻的蚀骨藤；一小撮颜色艳丽、散发着甜腻异香的瘴疠花粉；还有一个小小的竹筒，里面盛着他在黑风峭壁背阴处一块常年不见阳光的岩石上，小心翼翼收集到的冰冷露水——勉强可算作“阴煞之地露水”。
条件简陋，工具更是只有随手捡来的石块和一片磨薄的石片。但陈渊的眼神却异常专注和平静。他按照毒经残页上的描述，先将蚀骨藤用石块捣烂，挤出几滴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汁液，滴在一片较为平整的石片上。然后，他用石片尖端，极其谨慎地挑起一小撮瘴疠花粉，与藤汁混合。最后，他屏住呼吸，将竹筒里的冰冷露水滴入少许。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混合物的颜色瞬间变得深邃幽暗，仿佛能将月光都吞噬进去，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但很快又被夜风吹散。
成了！腐灵散！
陈渊心中一定，不敢用手直接触碰，他用干净的树叶小心地将这摊不起眼的、仿佛干涸泥渍的混合物刮下来，分成几份，再次用树叶包好，藏在身上不同的隐蔽处。这是他准备用来应对赵虎之流，甚至更危险情况的底牌。
* * *
翌日清晨，青云宗山门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数百名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聚集于此，等待着进入迷雾森林。气氛凝重而肃杀，弟子们按照各自的小团体站在一起，彼此间眼神警惕，甚至带着隐隐的敌意。
陈渊依旧独自一人，站在人群边缘不起眼的位置，低着头，气息收敛，仿佛与脚下的青石板融为一体。张明本想凑过来，但看到赵虎那伙人不怀好意扫视的目光，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赵虎带着他那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到陈渊面前，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狞笑：“陈师弟，准备好了吗？师兄我可是很期待你在里面的‘表现’啊。”他特意加重了“表现”二字，意味不言自明。
陈渊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谦卑甚至带着一丝畏惧的表情，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几个人听清：“赵师兄说笑了，师弟只求能平安归来，采到的雾隐花，定然第一时间献给师兄。”
“哼，算你识相！”赵虎满意地哼了一声，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虽然是最低阶，只有一方空间的那种），炫耀之意明显。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清冷的女声在旁边响起：“赵虎，宗门试炼，凭本事获取资源，你这般行径，与强盗何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过来。她容貌清丽，气质出尘，虽也是外门弟子服饰，但修为赫然达到了炼气六层，在外门中算是佼佼者。她名叫柳如烟，平日里专心修炼，很少参与弟子间的纷争，颇有声望。
赵虎见到她，嚣张气焰收敛了几分，但依旧梗着脖子道：“柳师姐，你这话就不对了。试炼规矩允许争夺，我不过是提前跟陈师弟打个招呼，免得进去之后伤了和气。”
柳如烟目光扫过陈渊，见他只是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眉头微蹙，但也没再多说，只是淡淡道：“你好自为之。”便转身走向了另一边。
赵虎冲着柳如烟的背影撇了撇嘴，又瞪了陈渊一眼，低声道：“看到没？没人会替你出头！进去后老实点！”这才带着跟班离开。
陈渊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柳如烟一眼，仿佛刚才的插曲与他无关。但他能感觉到，周围有几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有同情，有漠然，也有……如同看猎物般的审视。
“时辰到！”负责主持试炼的孙师兄一声令下，声音传遍广场，“开启阵法，所有弟子，依次进入迷雾森林！试炼为期三日，三日后午时，必须回到此处集合！逾期不归者，后果自负！”
广场边缘，一道巨大的、闪烁着灵光的阵法光幕缓缓开启，露出了后面那片被朦胧雾气笼罩、仿佛噬人巨口的茂密森林。
弟子们如同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光幕，瞬间消失在迷雾之中。每个人都想抢占先机，找到更多的雾隐花。
陈渊却并不着急。他等到大部分人都进去了，才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末尾，踏入了光幕。
眼前景象陡然一变。浓郁的雾气扑面而来，能见度不足十丈。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腐烂气息，以及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腥甜味。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自己踩在松软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兽吼的异响。
陈渊立刻运转起龟息诀，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最低，同时耳朵微动，仔细分辨着周围的一切声音。他并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是根据之前记下的简陋地图和从杂书中得到的信息，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大多数弟子选择的、相对安全的“百花谷”相反的方向——靠近毒瘴沼泽边缘的区域，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他的速度不快，脚步轻灵，如同林间觅食的狐鼬，每一步都落在最不易发出声响的地方，身影在浓雾和树影间若隐若现。
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了打斗声和怒骂声。
“妈的！这雾隐蛇怎么这么多！”
“小心它的毒牙！别被咬中！”
“快！把那株雾隐花采下来！”
陈渊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靠近，躲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后面，透过枝叶缝隙望去。
只见三名外门弟子正围着一小片生长在岩壁下的雾隐花，与五六条手臂粗细、颜色与雾气几乎融为一体的雾隐蛇搏斗。那三人修为都在炼气三四层左右，对付这些一阶初期的妖兽本不算太难，但雾隐蛇凭借环境隐匿突袭，让他们手忙脚乱，身上已经挂了彩，动作也因蛇毒带来的麻痹感而变得迟缓。
其中一人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一剑斩断了一条雾隐蛇，伸手就要去采最近的那株雾隐花。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旁边浓雾中，突然窜出两道身影，速度快得惊人，直奔那株雾隐花而去！正是赵虎的那两个跟班！
“王龙！李肆！你们想干什么？”那三名弟子又惊又怒。
“干什么？”王龙一把抢过那株雾隐花，嘿嘿冷笑，“这花，我们虎哥看上了！识相的就滚开！”
“放屁！这是我们发现的！”那名弟子怒不可遏，挺剑就要上前。
“找死！”李肆眼神一厉，炼气四层的修为爆发，一拳带着劲风轰向对方。
那名弟子本就中了蛇毒，动作迟缓，眼看就要被击中。
就在这时，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精准地打在了李肆出拳的手腕穴位上。
“呃！”李肆闷哼一声，拳势一偏，擦着那名弟子的肩膀打了过去。
所有人都是一愣。
“谁？谁在暗算？”王龙和李肆又惊又怒，警惕地看向四周浓雾。那三名弟子也趁机后退，抓紧时间运功逼毒。
浓雾弥漫，树影幢幢，哪里看得到半个人影？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的兽吼。
王龙和李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疑。他们敢肯定刚才有人偷袭，但那手法、那力道，以及这瞬间消失无踪的隐匿能力，绝不像是普通杂役或者低阶外门弟子能做到的。
“妈的，见鬼了！”王龙骂了一句，看着那三名虽然中毒但依旧虎视眈眈的弟子，以及周围可能还潜伏着的未知敌人，心里有些发毛。他一把抢过旁边另一株品相稍差的雾隐花，对李肆使了个眼色，“走！先去找虎哥汇合！”
两人不敢再多停留，迅速收起抢到的两株花，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雾之中。
那三名弟子面面相觑，虽然保住了大部分雾隐花，但心中后怕不已。
“刚才……是谁帮了我们？”
“没看到人……会不会是柳师姐？”
“不像……柳师姐用的不是这种手法……”
“算了，赶紧采了花离开这里，这地方太邪门了！”
三人不敢再多待，匆匆采下剩下的雾隐花，也迅速离开了。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现场只剩下几条雾隐蛇的尸体和打斗的痕迹，陈渊才如同幽灵般，从古树后显出身形。他走到那岩壁下，目光扫过，在几块碎石缝隙里，发现了一株因为位置隐蔽而未被发现的、品相极佳的雾隐花。
他小心翼翼地将花采下，收入怀中。刚才那枚石子，自然是他用龟息诀隐匿身形后弹出的。他并非想救人，只是不想让赵虎的跟班那么轻易得手，顺便制造一点混乱和疑云，这更有利于他接下来的行动。
“第一株。”陈渊低声自语，目光投向森林更深处，那毒瘴沼泽的方向。
他的“苟道”狩猎，才刚刚开始。而赵虎那边，想必已经开始对那个藏在暗中的“幽灵”感到不安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在迷雾中，未知，往往比已知的危险更令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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