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寿那略带炫耀的声音，将刘民从心潮澎湃的思绪中猛地拽了回来。
“刘道友，你这人怎么回事？关键时刻，怎么就时不时走神呢？”
王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满，像个严厉的先生在斥责不用功的学生，“我接下来要演示的，才是我王家炼器术的精髓，你若错过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看到刘民那副被高温熏得潮红，眼神却有些发直的模样，只当他是被自家的“琉璃真火”给彻底镇住了，心中那份优越感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刘民心中一凛，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深吸一口滚烫的空气，强行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无数的念头。
他没有开口辩解，只是对着王寿，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这个动作幅度很小，却恰到好处地将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异样，隐藏在了昏暗的光影里。
随即，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略显僵硬却又带着几分歉意的笑容，声音沙哑地应道：“王道友教训的是，在下……只是被道友的真火神威所慑，一时失神，还请继续。”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给了王寿台阶，也掩饰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哼，知道厉害就好！”
王寿果然很吃这一套，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不快一扫而空，重新换上了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且看好了！”
王寿低喝一声，不再废话。
他单手对着地上一堆材料虚空一抓，那块拳头大小的黑铁矿便“嗖”的一声飞起，精准地悬停在了那团琉璃真火的正上方。
“炼器之道，第一步，融材！”
王寿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不同的材料，熔点不同，秉性各异。
若是火候掌控稍有差池，轻则灵性大失，重则直接化为一滩废渣！
但我这琉璃真火，霸道无比，寻常低阶材料，不在话下！”
话音未落，他法诀一变，那团琉璃真火猛地向上窜起，如同一只贪婪的黄色巨口，瞬间将那块黑铁矿吞入其中！
“滋啦——”
刺耳的声音在静室中响起，仿佛滚油中泼入了一瓢冷水。
坚硬的黑铁矿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表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软化。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整块矿石就已经通体透亮，宛如一块烧红的烙铁。
紧接着，矿石的棱角开始融化，一滴滴亮红色的铁水从上面滴落，但并未掉在地上，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在琉璃真火的下方汇聚成一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暴力而直接的美感。
不到两百个呼吸的时间，那块坚硬的黑铁矿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滩在空中缓缓旋转、散发着惊人热量的浓稠铁水。
铁水中，一些黑色的烟气和星星点点的杂质被真火不断逼出，又在瞬间被烧成虚无。
刘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能感觉到，经过这番熔炼，这滩铁水的品质，比原来的黑铁矿，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就是王家真火的厉害之处，在熔炼的同时，便已经开始了提纯。
“这融化金石乃是第一步，祛除杂质，存其精华。”
王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得意，“接下来，就要用神识牵引灵力，为其塑形了。
这一步，考验的是对灵力的精妙操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说着，他双目微闭，神情变得专注起来。只见他并指如剑，对着那团铁水凌空一划！
悬浮在空中的铁水仿佛受到了一股无形巨力的拉扯，瞬间被拉长、延展。在王寿手指的牵引之下，这滩原本毫无规则的液体，开始剧烈地翻滚、变化。
它时而被压成薄片，时而又被揉成圆球，最终，在灵力的不断挤压和塑造下，渐渐地，化作了一柄长剑的模样。
剑身、剑脊、剑锷、剑柄……虽然还只是一个粗糙的雏形，但已经具备了一柄长剑该有的所有结构。
剑身表面依旧是滚烫的赤红色，散发出的热浪让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扭曲的波纹。
刘民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另一个念头。
他想起了那个在燕山被他反杀的女修，想起了从她储物袋中得到的那柄造型奇特的鱼骨法器。
为什么要炼制成鱼骨的模样？
按照王寿此刻的演示，只要对灵力的操控足够，完全可以将材料塑造成任何想要的形态。刀、枪、剑、戟，这些都是最常见，也是经过无数代修士验证，最为实用的法器形态。
那女修为何要舍弃这些成熟的选择，偏偏去炼制一柄不伦不类的鱼骨法器？
难道只是个人癖好？
刘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修士的世界，实用永远是第一位的。
任何看似怪异的选择背后，往往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莫非……那鱼骨的形态，本身就与法器上的禁制，或是催动的法门，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的一处黑暗角落。
他猛地想起了那本书！那本书记载的炼器知识，本就与主流截然不同，里面会不会，就记载着这种以特殊形态配合特殊禁制的法门？
“好了！”
王寿一声低喝，打断了刘民的思索。他长出了一口气，额角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的塑形对他来说，也并非看上去那般轻松。
“雏形已成，但现在，它还只是一块有点样子的凡铁而已。”
王寿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看着刘民，一字一顿地说道：“接下来这一步，才是最为关键的，也是决定一件法器最终是沦为凡品，还是成为法器的核心所在——在法器上面，铭刻出禁制符文！”
“禁制符文？”
刘民喃喃自语，这个词他听说过，却从未真正理解过其深意。
“没错！”
王寿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传承”的光芒，“一套禁制，便是一种神通！
简单的禁制，能让法器变得锋利、坚固；而高深的禁制，则能赋予法器呼风唤雨、移山填海之能！
我们炼器师，便是将天地间的规则至理，以符文的形式，‘写’在这些死物之上，赋予它们生命与力量的人！”
这番话，让刘民心头剧震！
王寿没有再多做解释，因为任何的言语，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快速变幻，结出一个繁复而玄奥的法印。
“凝！”
随着他一声轻叱，他指尖的灵力开始高度凝聚，一缕缕金黄色的光丝从他指尖溢出，在他的操控下，交织成一个米粒大小、却蕴含着惊人能量的微小光点。
“看好了，这是最基础的‘锐金符’，能大幅提升法器的锋利程度！”
王寿眼神一凝，屈指一弹！
“嗡——”
那枚金色的光点，化作一道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那柄悬浮在空中的赤红剑身之中！
光点没入的瞬间，整柄长剑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纹路，以光点落处为中心，迅速在剑身上蔓延开来，构成了一个简单却又充满玄妙美感的图案。
仅仅是片刻之后，金色纹路便隐入剑身，消失不见。
但刘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柄剑，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它只是一块烧红的铁块，那么现在，它已经有了一丝“魂”！
一股若有若无的锋锐之气，从剑身上散发出来，刺得人皮肤都有些微微发痛。
王寿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正要开口继续吹嘘。
可他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刘民，瞳孔却在那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刘民的心中，没有震撼，没有惊叹，只有一片掀起滔天巨浪的骇然！
因为就在王寿打出那道“锐金符”的瞬间，他脑海中那本书的内容，疯狂地翻涌起来！
王寿的法门，是以自身灵力凝聚成符，强行“印”在法器之上。这是一种“外来”的赋予。
而那本书上记载的法门，却截然相反！
它要求以“磷火”为引，不是将符文“印”上去，而是从材料内部，“引导”和“激发”出其本身所蕴含的特性，再以特殊的手法将其固化成禁制！
一个是由外向内，一个是自内而外！
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的道路！
刘民瞬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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