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明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叶，并未立刻回答。
殿中一时寂静。
良久，他才放下茶盏，目光如炬地看向清欢：“清欢，你可愿意去公主宫中伺候？”
清欢慌忙又要跪下，被初楹拉住，只得低着头道：“奴婢……奴婢愿听皇上和公主安排”
“哦？”赵敬明微微挑眉，“永宁侯将你送入宫中，本是让你为朕献舞。若去了公主宫中，怕是辜负了永宁侯的一番美意”
这话说得平淡，清欢却听出了一身冷汗，不知如何作答。
初楹接过话头：“父皇，永宁侯进献美人，本是为了让父皇舒心，可儿臣听说，昨日清欢姑娘回去后，被同屋的舞姬排挤欺辱，今晨用膳时碗中竟被人放了虫子”
“这般境遇，只怕难以安心为父皇献艺，倒不如让儿臣带回去好生教导，待她心境平复了，再为父皇舞蹈也不迟”
赵敬明听着，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目光在初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笑：“楹儿倒是会为他人着想”
他顿了顿，又道：“罢了，既然你开口，朕便允了，从今日起，你就去碧水阁伺候公主吧”
清欢如蒙大赦，连忙行礼：“谢皇上恩典，谢公主恩典”
“好了，你们退下吧”赵敬明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一份奏折。
初楹拉着清欢行礼告退。
两人走出飞霜殿，清欢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公主，我……”她欲言又止。
初楹拍拍她的手，低声道：“回去再说”
两人沿着宫道往回走，初楹心中却并不轻松。
父皇答应得太过爽快，这反而让她隐隐不安。
回到碧水阁，初楹吩咐槐夏为清欢安排住处。
碧水阁的偏殿很快被收拾了出来。
虽说是偏殿，但内里陈设简洁雅致，很是温馨。
“你就暂时安心住在这里”初楹温声对清欢道。
“缺了什么，或是哪里不适，只管告诉槐夏，或者直接来找我”
清欢站在窗边，还有些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听到初楹的话，她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微颤与深深的感激：“多谢公主收留庇护之恩，清欢……清欢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初楹上前虚扶了她一下，摇头道：“不必如此，你我相识一场，我又怎能看你受欺凌而无动于衷？安心住下便是”
她顿了顿，叮嘱道，“这几日你好好呆着就是，无聊了就来找我”
“是，清欢明白”清欢乖巧应下。
初楹又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偏殿。
清欢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初楹离开。
她缓缓走到榻边坐下，指尖抚过柔软光滑的锦被，心潮却难以平静。
脑海里浮现的，是初见时她自称杨公子，救她于水火。
是昨日公主维护她的坚定。
更是刚才飞霜殿内，公主握着她的手、挡在她身前
那样聪慧，果敢，又温柔。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愫，悄然在心间滋生。
她脸颊微微发热，随即又感到一阵茫然与失落。
如果……如果她是个男子就好了。
这个念头突如其来，却异常清晰地盘踞在脑海。
若是男子，或许……或许就能有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更亲近、更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的方式。
而非如今这般，一个是高高在上公主，一个是身份低微的舞姬。
清欢被自己这大胆妄想的念头吓了一跳，慌忙摇了摇头。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以后定要尽心尽力伺候公主，以报此恩。
另一边，卫婕妤所居的怡和宫内，消息也很快传了过来。
“娘娘，奴婢听说了，十公主果然把那个叫清欢的舞姬，从皇上跟前要到了自己的碧水阁！”
她的贴身宫女快步走入内殿，低声向正对镜描眉的卫婕妤说道。
卫婕妤执眉笔的手微微一顿，镜中那张妩媚的脸沉了下来。
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呵，咱们这位十公主，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与嘲弄：“整日里就知道找我的不痛快！”
贴身宫女也在一旁附和：“谁说不是呢！昨日她就为那舞姬说话，驳了婕妤您的面子”
昨日被初楹当众顶撞，她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只是碍于场合和身份不好发作。
“啪”一声轻响，卫婕妤将手中的簪子拍在妆台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皇贵妃早就倒台了，不过是仗着背后有太后撑腰罢了”
“敢三番两次跟我作对？”
她转身看向宫女，压低声音，“去，给我仔细盯着碧水阁，我倒是要看看她要如何！”
“是，婕妤”贴身宫女领命，匆匆退下。
卫婕妤眼神冰冷，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以为自己是软柿子吗！！！
还好晚上皇上传她去飞霜殿伴驾。
傍晚，卫婕妤精心装扮，摇曳生姿地来到了飞霜殿。
殿内灯火通明，赵敬明刚批阅完一部分奏折，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李公公通报后，卫婕妤慢步走进来，身上甜腻的香气先于人飘到了御案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卫婕妤盈盈下拜，声音娇柔婉转。
赵敬明睁开眼，神色平淡：“平身吧。”
卫婕妤起身，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凑近撒娇，而是站在原地，微垂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敬明瞥了她一眼，随口问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卫婕妤抬起眼，眼眶竟微微泛红，用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声音带着哽咽：“皇上……臣妾心里难受”
“哦？何事让你如此难受？”赵敬明端起茶盏，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还不是为了昨日的事”
卫婕妤走近两步，语气愈发哀怨，“昨日有个舞姬，对臣妾不敬，臣妾不过说她两句，十公主便当众驳斥臣妾，说臣妾……说臣妾为难于她”
“臣妾好歹也是公主的长辈，她将臣妾的颜面置于何地？”
赵敬明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卫婕妤的伎俩，他如何看不明白？
后宫女人这些争风吃醋、搬弄是非的手段，他早已司空见惯。
卫婕妤见赵敬明久不言语，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中暗喜。
正想再添一把火，却听赵敬明淡淡开口：
“说完了？”
卫婕妤一愣：“皇上……”
赵敬明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朕看你不是心里难受，是火气太大了”
赵敬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火气大，心绪不宁，就回你的怡和宫去，好好冷静冷静，没有朕的旨意，近日不必再来飞霜殿了”
卫婕妤如遭雷击，脸上的委屈和哀怨瞬间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不仅没替她做主，反而直接禁了她的足？！
“皇上！臣妾冤枉！”卫婕妤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试图挽回。
赵敬明却已不耐地挥了挥手，对侍立一旁的李公公道：“送卫婕妤回宫”
“是”李公公躬身应道，随即上前，态度恭敬却不容拒绝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卫婕妤，请吧。”
卫婕妤知道君无戏言，再纠缠下去只会更糟。
她死死咬着下唇，将满腔的震惊和不甘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臣妾告退”
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飞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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