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当天下午3:40
地点:东州北站,地下二层自助储物区
b-47号储物柜位于最靠里的角落,周围光线昏暗,监控摄像头正好被一根承重柱挡住大半视野。这是个精心选择的位置。
苏清越站在储物柜前,手里拿着那把黄铜钥匙。身边是四名省公安厅技术侦查总队的专业人员,戴着白手套,拿着取证箱和检测设备。
“苏书记,初步扫描显示柜内有电子设备和纸质文件。”技术人员低声汇报,“金属探测有反应,未发现爆炸物或危险品。可以开启。”
苏清越点点头,将钥匙插入锁孔。
轻微的咔嗒声。柜门弹开。
里面塞得满满当当:两个黑色的加密硬盘,一个用防水袋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还有几本厚厚的笔记本。最上面放着一张便签,手写着一行字:
“给后来者。愿你们比我清醒。”
字迹苍劲,是许慎行的笔迹。
“全部取证封存。”苏清越退后一步,让技术人员操作,“硬盘和文件袋要重点保护,避免静电和磁场干扰。”
技术人员小心地将物品一一取出,放入专用证物箱。整个过程录像记录,每一件物品都编号拍照。
苏清越拿起那张便签,在灯光下仔细看。纸是普通的便签纸,墨水是常见的黑色签字笔。但便签的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印记——像是一个字母“S”,又像是一个简化的天平图案。
她拍照发给技术组:“查一下这个符号。可能是私人印章,也可能是某种标记。”
便签被收入证物袋。储物柜空了,只剩下铁皮箱体在冷白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
苏清越看着那个空柜子,突然想起许慎行在会客室里说的话:“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要留一手。只是没想到……最后用这种方式交出来。”
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这些证据,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也是给对手留的炸弹。
时间:傍晚6:20
地点:省公安厅物证鉴定中心
两个加密硬盘的破解工作遇到了麻烦。
“苏书记,硬盘的加密方式很专业。”技术组长老刘盯着屏幕上的代码,眉头紧锁,“三重加密:第一层是256位AES,第二层是自定义算法,第三层……需要生物特征识别。”
“什么生物特征?”
“指纹,或者虹膜。”老刘指着屏幕上的提示框,“我们尝试用许慎行今天采集的指纹数据解锁,失败。系统提示‘特征不匹配’。”
苏清越愣了一下:“不是许慎行的指纹?”
“不是。”老刘摇头,“而且系统只给三次尝试机会。我们已经失败一次,再错两次,硬盘会启动自毁程序,所有数据永久擦除。”
“虹膜呢?”
“同样需要活体验证。”老刘苦笑,“也就是说,必须让设置这个加密的人,亲自来解锁。”
设置加密的人,很可能就是许慎行自己。但如果需要他自己的生物特征,为什么用别人的指纹?
除非……这些证据根本不是许慎行一个人的。
“查一下硬盘的出厂信息和序列号。”苏清越说。
技术人员很快调出数据:“硬盘是五年前生产的,瑞士品牌,专业级加密存储设备。购买渠道……我们追踪了销售记录,购买方是一家设在香港的贸易公司,实际控制人不明。”
“继续查。”苏清越转向那个牛皮纸文件袋,“这个呢?”
文件袋被小心打开。里面是几十份文件:合同复印件、银行转账记录、会议纪要、手写的备忘录,还有……十几张照片。
苏清越戴上手套,拿起照片。
第一张,是许慎行和赵天龙在一个私人会所的合影。两人举杯相视而笑,背景里有第三个人的侧影——虽然只拍到半个肩膀和手臂,但苏清越认出了那块手表。百达翡丽,限量款。她在某个案件的材料里见过,属于省政协的一位前领导。
第二张,是刘明辉和一位检察官在茶馆的抓拍。两人表情严肃,面前摊着文件。
第三张,是一张晚宴桌签的照片。桌签上印着名字:秦伟。座位排次显示,他在主桌,旁边是……
苏清越放大了照片。桌签有些反光,但能隐约看到旁边的名字:周伯钧。
省社科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许慎行的同事,也是嫌疑名单上的三个人之一。
她的心跳加快了。
继续往下翻。后面的照片大多是类似的内容:饭局、会议、高尔夫球场、私人会所。每一张都记录着某些人在非正式场合的会面。有些人穿着便服,有些人甚至戴着帽子和墨镜,但拍摄者显然很专业,总能捕捉到清晰的正面或特征性画面。
这不是普通的聚会留念。这是……监控记录。
“这些照片是谁拍的?”苏清越问。
技术组正在扫描照片背面。其中几张的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
“2019.7.15,云顶会所,议题:东新区地块”
“2020.3.22,湖畔茶舍,议题:张某案二审”
“2021.11.08,高尔夫俱乐部,议题:明年人事调整”
时间、地点、议题。像会议纪要一样简洁。
“拍摄者很可能是许慎行自己,或者他安排的人。”老刘分析,“但奇怪的是,照片的拍摄角度……有些是在室内高处,有些是通过窗户长焦拍摄。普通人很难做到。”
“专业设备,专业手法。”苏清越放下照片,“许慎行在收集所有人的把柄。这些照片,就是他的保险。”
她拿起那几本笔记本。翻开第一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
“3月12日,赵来电。询问李某案进展。告知已与刘沟通,二审可操作。要求‘咨询费’追加50万。同意。”
“5月8日,周来访。提供王某案‘专家意见’初稿。约定发表后支付30万。”
“8月19日,秦约见。转交某领导‘节日问候’(现金200万)。已妥善处理。”
日记体。时间跨度五年,记录了每一次“业务往来”。涉及人员、事项、金额,清清楚楚。
苏清越一页页翻看。越看越心惊。这本笔记本里提到的人名,有些已经在“保护伞名单”上,有些……级别更高。
“这简直是腐败网络的记账本。”老刘在旁边看得倒吸冷气,“苏书记,这东西要是曝光……”
“现在还不能曝光。”苏清越合上笔记本,“证据链还需要完善。特别是这些照片和记录里提到的一些人,我们还没有掌握直接证据。”
她看了看墙上的钟:晚上7点15分。
“许慎行现在在哪里?”
“还在办案基地的会客室。按您的要求,我们给他安排了晚餐和休息。”小陈回答,“他情绪比较低落,但还算配合。”
苏清越想了想:“我去见他一面。”
时间:晚上8:05
地点:省纪委办案基地,会客室
许慎行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晚餐几乎没动。看到苏清越进来,他抬起头,眼神疲惫。
“苏书记,储物柜的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苏清越在他对面坐下,“许教授,我们需要你帮忙解开硬盘的加密。”
许慎行苦笑:“我就知道。但那个加密……我解不开。”
“为什么?”
“因为加密不是我设置的。”许慎行看着苏清越,“硬盘和加密设备,是‘他们’提供的。说是为了‘安全’。生物特征验证用的是……周伯钧的指纹和虹膜。”
周伯钧。果然。
“为什么用他的?”
“因为他是‘技术负责人’。”许慎行语气平静,“我们这个……小组里,每个人分工不同。我负责学术包装和理论支持,刘明辉负责司法操作,李正明负责法律实务和客户对接,赵天龙提供资金和商业掩护。而周伯钧,负责技术安全和信息保护。”
他顿了顿:“周伯钧是信息技术法学专家,精通密码学和电子取证。所有电子证据的存储、加密、传输,都由他负责。我们其他人,只有使用权,没有管理权。”
苏清越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周伯钧是技术负责人,那他手里可能掌握着更核心的数据。而许慎行交出的这些,也许只是冰山一角。
“周伯钧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许慎行摇头,“我出国前,他说要‘处理一些技术问题’。按计划,他应该和我差不多时间回国。但现在……”
他看向苏清越,眼神复杂:“苏书记,如果周伯钧没有回来,或者……出了什么意外,那些硬盘里的数据,可能永远都打不开了。”
“硬盘里有什么?”
“所有的原始数据。”许慎行轻声说,“账本的电子版,所有会议的录音录像,银行转账的原始凭证,还有……‘教授’这个代号背后,所有人的真实身份和分工。”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我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棋手。但现在看来,我们都只是棋子。真正下棋的人……可能从来没露过面。”
这话说得奇怪。苏清越追问:“什么意思?”
“苏书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群人——有学者、有法官、有律师、有商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许慎行反问,“是谁最先牵的线?是谁制定了游戏规则?是谁在关键时刻提供保护和指导?”
苏清越愣住了。
“我们都以为是赵天龙。因为他有钱,有资源。”许慎行继续说,“但后来我发现,赵天龙也只是执行者。他背后的‘老板’,我们谁都没见过。只知道……能量很大,手很长,国内国外都能摆平。”
“你有线索吗?”
“只有一些碎片。”许慎行想了想,“赵天龙有一次喝多了,说漏嘴,提到‘老板’在境外有产业,做的是‘大生意’。刘明辉也说过,他经手的某些案件,二审改判的意见是‘上面直接交代’的,不是赵天龙的意思。”
他看向苏清越:“苏书记,如果你要继续查下去,可能会遇到……真正的硬骨头。比我们这些人,硬得多。”
苏清越沉默了很久,然后站起身:“许教授,谢谢你的提醒。但不管骨头多硬,我们都会啃下去。”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对了,你笔记本里提到的一些人和事,我们会核实。如果你想起什么新的线索,随时可以告诉我们。”
许慎行点点头,眼神疲惫而释然。
离开会客室,苏清越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许慎行最后那番话,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
如果这个腐败网络真的有更上一层的“老板”,那这个人会是谁?国内的高官?境外的势力?还是……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是老刘打来的,声音焦急:
“苏书记,出事了!我们刚刚监控到,周伯钧预订了今晚11点飞往新加坡的机票。但他没有去机场,而是……”
“而是什么?”
“他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东州市郊的一个废弃化工厂。然后……消失了。”
苏清越的心猛地一跳:“消失?”
“对。技术追踪显示,他的手机在那个位置持续发送信号十分钟,然后突然中断。我们的人已经赶过去了,但那里地形复杂,夜间搜索困难。”
“立即组织搜救。”苏清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通知特警、消防、急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挂断电话,苏清越快步走出办案基地。夜风吹来,带着深秋的寒意。
周伯钧要跑,为什么不去机场,反而去了废弃化工厂?
除非……他不是要跑。
而是要去见什么人。或者……被什么人带走了。
车子驶入夜色。苏清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灯火,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许慎行交出了证据,钱卫国供出了“教授”,秦伟被抓,刘明辉已死……这个腐败网络的核心成员,正在一个个倒下。
而下一个,可能就是周伯钧。
如果他也死了,硬盘里的秘密,可能真的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车子加速,驶向市郊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废弃厂区。
那里,另一场生死较量,正在等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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