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次日凌晨4:20
地点：省纪委网络安全监控中心
显示屏的冷光映照着苏清越苍白的脸。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二十个小时，刀口的疼痛从隐隐作痛发展成持续的钝痛，但她没时间理会。
监控中心里，十几名技术人员正在追踪那条“三天内”的预警信息。整个房间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低声交流，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高度集中的紧张感。
“苏书记，我们破译了部分加密通讯。”技术组长老刘推了推眼镜，眼睛布满血丝，“‘货物’指的是转移资金，‘通道’是他们建立的地下钱庄网络，‘清除障碍’……”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苏清越。
“指的是您。”
意料之中。苏清越神色不变：“具体内容？”
“他们计划在三天内完成最后一次大额资金转移，然后切断所有国内关联。但在这之前，需要‘清理’掉所有可能阻碍的人。”老刘调出一份分析报告，“根据通讯模式分析，他们至少规划了三套方案：制造意外事故、栽赃陷害、或者利用内部人员实施……”
他话音未落，另一名技术人员突然喊道：“刘组！内网有异常访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中央大屏。屏幕上，省纪委内部办公系统的访问日志正快速滚动，一条红色的异常记录格外醒目：
访问时间：04:15:33
访问账号：zjw_liuj（刘建军-办公厅）
访问文件：\/人事档案\/干部考察\/苏清越
访问位置：10.0.0.107（十楼办公区）
异常标记：非工作时间+高频访问+敏感文件
王建军。又是他。
“锁定他的实时操作。”苏清越命令道。
屏幕切换成实时监控画面。通过内部系统的后台程序，他们能看到王建军此刻正在浏览的页面——正是苏清越的干部人事档案。而且不是简单查看，是在有目的地搜索：家庭成员信息、社会关系、工作履历中的敏感节点……
“他在搜集你的材料。”周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刚赶到监控中心，“想找你的把柄？或者……准备伪造什么？”
苏清越盯着屏幕，眼神冰冷：“继续监控，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晨五点，天色微亮。
王建军在系统里停留了四十五分钟，下载了十七份文件，包括苏清越的任职文件、年度考核表、甚至她当年报考公务员的原始档案。最后，他清除了访问日志——但他不知道，技术组已经建立了镜像监控，他的一切操作都被完整记录。
“他退出了。”技术人员报告。
“追踪他下载的文件流向。”苏清越说。
技术组迅速行动。十分钟后，结果出来了：“文件被复制到一个加密U盘。U盘的物理地址……还在十楼。但更麻烦的是，他通过内部邮件系统，加密发送了一份压缩包到外部邮箱。”
“能拦截吗？”
“已经拦截，但对方使用的是一次性加密邮箱，收到后会自动销毁。我们只能截获传输过程，看不到内容。”老刘调出拦截记录，“收件邮箱的注册Ip在境外，经过三次跳转，最终指向……缅甸。”
又是缅甸。妙瓦底。那个差点让她丧命的雨林。
苏清越感到一阵寒意。这不是简单的内部举报或诬告，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跨境行动。
“苏书记，还有一件事。”另一名技术人员举手，“我们扫描内部网络时，发现了这个。”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代码流程图。
“这是一种高级木马程序，隐藏在内部办公系统的自动更新包里。功能是……实时监控特定用户的电脑操作，包括键盘记录、屏幕截图、文件访问记录。”老刘的声音低沉，“而且它有一个定向传输模块，只监控一个用户账号。”
“哪个账号？”
“您的。”
监控中心陷入短暂的寂静。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苏清越在省纪委内部的所有工作，可能早就暴露在对手的视线下。她调阅了什么案卷、召开了什么会议、下达了什么指令，对方都可能了如指掌。
“什么时候植入的？”周维问。
“根据代码特征和日志分析……至少三个月前。”老刘说，“就在您破格提拔为副书记，开始分管案件审理工作之后不久。”
三个月。正好是她从医院出来，正式上任的时间。
对手的动作比她想象的更快，也更专业。
“清除木马，但要保持它的外部连接。”苏清越思考片刻后说，“反向追踪，看它把数据传到哪里。”
“已经在做了。”技术组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数据流向经过三层代理服务器，但最终接收端……我们锁定了三个可能的位置。一个是东州市的某个写字楼，一个是……”
他顿了顿：“省高院的内部网络。”
省高院。刘明辉的地盘。
“第三个呢？”苏清越问。
技术人员调出一张地图，上面有一个红点正在闪烁。位置显示：东州市新区，龙腾大厦——龙腾集团总部。
“三方联动。”苏清越低声说，“纪委内部有人提供权限和掩护，法院系统有人提供司法通道，企业方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完美的铁三角。”
她站起身，胸口的疼痛让她微微晃了一下。周维想扶她，她摆摆手。
“老刘，我需要你做几件事。”苏清越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第一，在内部系统里建立一个虚假的沙箱环境，把木马程序隔离进去。以后我在系统里的所有‘操作’，都要经过过滤——真实的工作用物理隔离电脑处理，虚假的信息通过木马传给他们。”
“明白，制造虚假情报误导对手。”
“第二，反向监控王建军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他的手机、电脑、甚至智能手表。我要知道他接触的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已经在部署。”
“第三，”苏清越看向大屏幕上的地图，“对这三个地点实施技术监控。省高院和龙腾大厦那边，协调国安部门配合。至于东州那个写字楼……”
她放大那个坐标。写字楼的名字显示出来：金鼎国际中心。17层，正是正言律师事务所所在地。
“这里，我亲自来处理。”
时间：上午9:00
地点：省委政法委会议室
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人。除了苏清越和周维，还有省公安厅副厅长、省国家安全厅副厅长、省审计厅厅长、人民银行反洗钱处处长。这是一次小范围、高级别的联席会议。
苏清越站在投影屏前，身后是复杂的案件关系图。
“各位领导，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她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以刘明辉、李正明、赵天龙为核心的腐败网络，涉嫌司法舞弊、行贿受贿、洗钱、跨境资金转移等多项犯罪。目前掌握的直接证据包括：价目表、银行流水、加密通讯记录。间接证据和证人证言正在收集中。”
她切换下一张图：“更严重的是，这个网络已经渗透到我们内部。省纪委办公厅副主任王建军涉嫌提供内部信息、协助监控、甚至可能参与策划针对办案人员的威胁行动。”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几位厅级干部的表情都很凝重。
“苏书记，”省公安厅副厅长开口，“您说的这些情况，我们公安厅前期也有所察觉。龙腾集团涉黑涉恶的举报材料，这几年堆了半个档案柜。但每次调查到关键环节，就会遇到各种阻力——证人翻供、证据灭失、甚至办案人员被调离。”
“因为他们的保护伞在司法系统内部。”苏清越说，“刘明辉作为省高院副庭长，能影响案件审理方向；他的关系网能覆盖到检察院、公安、甚至我们纪检监察系统。这是一个完整的腐败生态链。”
国安厅副厅长接话：“我们这边也监控到赵天龙与境外势力的异常联系。特别是东南亚那个叫坤沙的军阀残余势力，他们通过地下钱庄、虚拟货币、跨境贸易等多种方式洗钱。龙腾集团很可能是他们在国内的重要‘白手套’。”
“所以需要联合行动。”苏清越环视全场，“单靠任何一个部门，都打不掉这个网络。我建议成立联合专案组，统筹纪委、公安、国安、审计、金融等多部门力量，同步收网。”
“收网时间？”审计厅长问。
“初步定在三天后。”苏清越说，“根据情报，他们计划在三天内完成最后一次大额资金转移。我们要在这之前动手，冻结所有涉案账户，查封相关企业，控制核心人员。”
“会不会太急？”有人质疑，“证据链够完整吗？特别是司法舞弊这部分，需要非常扎实的证据才能定案。”
苏清越看向周维。周维站起身，打开一个文件箱，取出几份装订好的材料。
“这是过去一周外围调查的初步成果。”他将材料分发给与会者，“正言律师事务所的‘价目表’原件复印件；李正明与刘明辉的通话记录摘要；王建军违规访问内部系统的完整日志；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中年妇女，正在超市购物。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
“这是王秀兰，王建军的姐姐，正言律师事务所财务主管。”周维说，“昨天下午，她去了银行保险箱库。我们的人在她离开后，协调银行方面打开了她的保险箱。”
“里面有什么？”公安副厅长问。
“一个记账本。”周维的声音很冷，“手写的，记录了七年来经她手流转的所有‘服务费’明细。付款方、收款方、金额、事由、经手人……一应俱全。最后一笔记录是三天前，金额三百八十万，事由标注：‘处理紧急事务’。”
他把记账本的照片投影到大屏幕上。模糊但清晰可见的字迹，像一条条毒蛇，盘踞在纸面上。
会议室里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百八十万，‘处理紧急事务’。”苏清越看着照片，“什么紧急事务值三百八十万？我猜，就是处理我。”
她转向众人：“各位，现在不是讨论证据够不够的时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对手已经在策划针对办案人员的清除行动，再拖下去，可能会有更多同志牺牲，更多证据灭失，更多资金流失境外。”
几位领导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政法委书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缓缓开口：
“清越同志说的对。这个案子，不能再拖了。”
他站起身，声音沉稳有力：“我代表省委政法委，同意成立联合专案组。苏清越同志任组长，各部门分管领导任副组长。授予专案组特别权限：可以不经请示，对涉案人员采取必要措施；可以协调全省任何执法力量；可以申请跨境执法协助。”
他看向苏清越：“但有一条：必须确保行动万无一失。这些人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明白。”苏清越点头。
“另外，”老者补充道，“你的个人安全，必须放在首位。专案组组长如果出事，整个行动都会受影响。从今天起，省公安厅特警支队抽调一个小组，负责你的随身安保。”
苏清越想说什么，但看到老者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谢谢领导关心。”
时间：当晚10:30
地点：省委家属院，苏清越家中
安安已经睡着了。李淑芬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但眼神空洞。周维在书房整理材料。
苏清越轻轻推开安安的房门。女儿睡得很熟，怀里抱着那个已经洗得发白的兔子玩偶——那是她三岁生日时，苏清越出差回来买的。兔子的一个耳朵已经缝补过三次了。
她在床边坐下，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安安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喃喃道：“妈妈……”
“妈妈在。”苏清越低声说。
但明天呢？后天呢？三天后行动开始，她又要投入到一场生死搏杀中。对手已经明确表示要“清除障碍”，下一次的威胁可能就不是虚张声势了。
“清越。”周维站在门口，轻声叫她。
苏清越替安安掖好被子，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书房里，台灯亮着。桌上摊满了文件和照片。
“技术组刚刚又有发现。”周维指着电脑屏幕，“反向追踪那个木马程序的数据流向，我们找到了一个中转服务器——在省高院内部网的防火墙后面。但更奇怪的是，这个服务器同时还在接收另一个信号源的数据。”
“什么数据？”
“实时定位数据。”周维调出地图，上面有一个绿点正在缓慢移动，“经过比对，这是……王建军的车辆GpS信号。那个木马程序不仅在监控你的电脑，还在实时跟踪王建军的位置。”
苏清越皱起眉：“什么意思？他们连自己人也监控？”
“可能不是监控，是保护——或者说，控制。”周维放大绿点周围的区域，“看这里。王建军的车今晚八点离开省纪委，去了三个地方：一家咖啡馆、一个居民小区、最后是……东州新区的一家私人会所。在会所停留了一小时二十分钟。”
“会所有监控吗？”
“没有。那是会员制的高端场所，安保严格，不设监控。”周维说，“但我们的技术人员用热成像无人机扫描了建筑外围。王建军所在的包间里，除了他，还有两个人。”
他切换画面。模糊的热成像图像显示三个人影围坐在桌旁。其中一个人影的轮廓特征……
“这个人，”周维指着中间那个人，“身高大约一米七五，偏瘦，坐姿习惯性后仰。根据我们之前对刘明辉的监控，特征完全吻合。”
刘明辉。省高院副庭长，亲自下场与内鬼会面。
“另一个呢？”苏清越问。
“这个人更谨慎，全程背对窗户。但从身形和动作习惯分析……”周维顿了顿，“很可能是李正明。”
律师事务所主任，司法掮客的核心操盘手。
三个关键人物，在行动前夜秘密会面。这不可能是普通的社交活动。
“他们谈话的内容呢？”
“会所包间做了专业的电磁屏蔽和隔音处理，监听设备无效。”周维摇头，“但无人机捕捉到了一些片段——通过窗户玻璃的振动反推声波。技术组正在解析，可能需要几个小时。”
苏清越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光点，陷入沉思。
王建军、刘明辉、李正明。纪委、法院、律师。三个本应是法治守护者的人，此刻却坐在一起，策划着什么。
“周维，”她突然说，“你觉得他们今晚见面，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统一口径，商量对策。也可能是……布置最后的任务。”
“最后的任务。”苏清越重复着这个词，眼神变得锐利，“清除障碍的任务。”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加密信息，来自技术组：
“解析出部分音频片段。关键词：‘明天’、‘材料’、‘举报信’、‘中纪委’。”
苏清越和周维对视一眼。
“他们要在明天动手。”苏清越说，“用所谓的‘举报材料’，先发制人。”
“什么样的举报材料能威胁到你？”周维皱眉，“你这些年干干净净，他们能编造出什么？”
苏清越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未必是编造。也可能是……利用真实信息，断章取义，制造误解。”
她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厚重的《刑法》，从空心处取出U盘和材料——这是她最重要的证据备份。
“如果他们拿到了我调查过程中的一些工作记录，比如与某些证人的接触方式、对一些敏感信息的处理过程……稍加剪辑和解读，就可以制造出‘违规办案’、‘滥用职权’甚至‘利益冲突’的假象。”
周维脸色一变：“你是说，王建军下载你的档案，就是为了这个？”
“不止。”苏清越打开U盘里的一个文件夹，“他需要更具体的东西。比如……我三年前办过一个案子，当事人是东州市的一个房地产商。结案后，那个商人为了表示感谢，通过慈善渠道捐了一笔钱，用于资助贫困学生——其中就包括安安就读的幼儿园的一次改造项目。”
她调出一份文件：“如果他们把这件事解读为‘变相受贿’，再加上一些伪造的‘证人证言’和‘资金流向’……”
“无耻！”周维一拳砸在桌上。
“这就是他们的手段。”苏清越平静地说，“当他们无法在事实层面击败你，就会用谣言和诬陷来污染你。而一旦调查启动——哪怕最后证明清白，你的公信力已经受损，办案进程也会被打断。”
她关掉电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他们想在明天，用一封‘实名举报信’——可能还附上一些所谓的‘证据’——直接捅到中纪委。只要中纪委受理，按程序我就必须暂时回避相关案件。他们就有了喘息之机，完成资金转移，销毁证据，甚至潜逃出境。”
“那我们怎么办？”周维问，“提前行动？今晚就抓人？”
苏清越摇头：“现在抓人，证据还不够扎实。特别是刘明辉，他在司法系统经营多年，关系网复杂。如果不能一击致命，后患无穷。”
她思考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小陈，通知专案组所有副组长，一小时后在指挥中心开紧急会议。另外，联系中纪委相关部门，我要一份特殊报备。”
挂断电话，她看向周维：“既然他们要举报，我们就让他们举报。但举报的内容、渠道、时机……要由我们来控制。”
“什么意思？”
苏清越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峻的弧度：“明天早上八点，省纪委信访室会收到一封关于我的‘举报信’。九点，常委会将研究决定，由我‘暂时回避’相关案件调查。十点，我会‘被迫’离开办案一线，转入‘配合调查’状态。”
周维明白了她的意图：“你要用自己作饵，引他们出来？”
“当他们以为我已经被控制，警惕性降到最低的时候，”苏清越眼神锐利如刀，“就是收网的最佳时机。”
“但这样太冒险了！万一中纪委那边……”
“中纪委那边我已经沟通过了。”苏清越说，“领导同意配合我们演这场戏。但条件是：必须确保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收网，不能让我‘配合调查’的状态持续太久。”
四十八小时。两天两夜。
苏清越看了看墙上的钟：11点07分。
倒计时，已经开始。
她走到安安的房间门口，再次推开门。女儿还在熟睡，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对不起，安安。”苏清越在心里轻声说，“妈妈又要让你担心了。”
但她没有选择。在这场正邪交锋的战争中，她必须站在最前线。
因为她是苏清越。
是那个在党旗下宣誓“忠诚干净担当”的纪检监察干部。
是那个要让这片土地更加清朗的政法战士。
夜更深了。而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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