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一倏然抬头，看向李沐林。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这个目盲的女子。
她恬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能“看”到他内心那团被压抑的、名为不甘和抱负的火焰。
孙天河也看向李沐林，眼中闪过一丝柔和，随即对周天一道：“沐林的感觉很少出错。”
“天一兄，你并非甘于平凡之人。只是缺少一个平台，一个契机，或者说一个值得你为之挥拳的理由。”
“你能给我什么理由？”
周天一的目光重新回到孙天河脸上，这一次，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探究。
“一个在S市堂堂正正弘扬周天武馆传承的理由，一个不必屈从于A市那套规则也能施展抱负的平台。”
“一个可以共同应对未来可能风浪的盟友。”
孙天河一字一句道，“孙家可以提供资源、人脉、以及一定程度上的庇护。”
“而你需要做的，不是成为孙家的附庸或打手，而是作为合作伙伴，整合S市乃至周边区域的武道力量，建立一个真正独立、不受A市掣肘的体系。”
“这很难，甚至可能危险，但至少，是在做有意义的事，是在夺回属于你们自己的话语权。”
他描绘的图景，显然击中了周天一内心深处的某个点。
建立一个独立于A市体系的武道力量？
这不仅仅是重现武馆辉煌，更是一种对当年迫使父亲关闭武馆的那股力量的正面回应和挑战！
周天一的眼神明显亮了起来，但随即又被理智压下：“说得轻巧。这需要庞大的资源、精密的谋划、还有应对反扑的实力。”
“孙家刚遭重创，自身难保，凭什么做到这些？”
“孙家是有损失，但根基未毁，潜藏的力量和资源比你想象的多。”
孙天河自信道，“而且，我们不是要立刻竖起大旗。我们可以先从最基础的开始。”
“以周天武馆的名义，低调地吸纳、培养真正有志于传统武道、且对A市那套反感的苗子。”
“利用孙家在S市逐渐恢复的渠道，为这些人的生计和发展提供一些便利。”
“慢慢编织一张属于我们自己的、可靠的关系网。不张扬，不挑衅，只做实事。”
“等到时机成熟，力量积蓄足够，自然水到渠成。”
他的计划务实而渐进，没有好高骛远，反而更显可信。
周天一再次陷入沉思。
这一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动着，仿佛在推演某种可能性。
孙天河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周天一抬起头，眼中恢复了那种古井般的平静，但孙天河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已经有了决断的波澜。
“我可以试试。”
周天一缓缓开口，声音沉稳，“但不是为你孙家，也不是为你孙天河。”
“是为了周天武馆这块招牌，为了我爸当年咽下的那口气，也为了看看你说的那条‘不同的路’，到底能不能走得通。”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孙天河：“不过，我有条件。”
“第一，武馆的事务，以我为主，孙家可以提供支持，但不能过度干涉，尤其是不能强迫武馆去做违背武道精神和原则的事。”
“第二，合作仅限于S市及周边武道相关事宜，孙家其他领域的纷争，除非危及根本，否则武馆不直接参与。”
“第三，我需要看到孙家的‘诚意’和‘能力’，不是空口白话。”
“很公平。”
孙天河毫不犹豫地点头，“具体细节，我们可以慢慢商议。至于诚意和能力……”
他笑了笑，“很快就会让你看到。”
周天一看着他干脆利落的态度，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他拿起桌上的空茶杯，仿佛那里有茶一般，向孙天河虚举了一下。
孙天河会意，也拿起自己面前的空杯。
两个粗瓷茶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有酒，没有茶，只有一声轻响，和一个在简陋早茶馆里达成的、可能影响未来S市格局的初步盟约。
“合作愉快，天一兄。”
“彼此彼此，孙少。”
称呼的改变，意味着关系的微妙转变。
放下茶杯，周天一站起身，嘴角突然勾起：“孙少，你在s市的事迹我可听说过........
孙天河笑道：“那天一兄的意思？”
周天一毫不犹豫开口：“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孙天河仔细想了想，打趣道：“这恐怕还得问问周老的意见吧，毕竟我要是将你打伤，他老人家一气之下不愿意把你交出来怎么办？”
周天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那是一种武者被激起好胜心时独有的神采。
“老头子那边，我自会交代。”
“怎么，孙少是怕了？还是觉得……我不够资格和你交手？”
他语气平淡，但话里的锋芒已然露出。
孙天河哈哈一笑，眼中也燃起战意：“怕倒不至于。只是担心周前辈怪罪我欺负他儿子。”
话虽这么说，他身体却已微微调整了姿态，一股内敛却沉稳的气势悄然散发开来。
“拳脚无眼，切磋而已，点到为止，何来欺负之说？”
周天一说着，已经走到了早茶馆相对空旷的中央区域，随手将旁边两张桌子又往墙边推了推，清出更大一片地方。
“就在这里吧，地方虽小，够用了。”
李沐林感知到气氛的变化，默默地推动轮椅来到墙边。
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宁静的观察。
她知道，这一战对孙天河很重要。
孙天河也不再推辞，走到周天一对面站定，两人相距约三米。
他脱下外套，交给李沐林，里面是一件贴身的深灰色运动衫，勾勒出精悍的线条。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腕，发出轻微的“咔吧”声，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从之前的沉稳谦和，变得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沉静中透着危险。
周天一也缓缓拉开架势。
他站的是最基础的混元桩，双脚不丁不八，看似随意，实则稳如磐石，周身气息圆融一体，仿佛与脚下这片土地连在了一起。
他双手自然下垂，目光平静地锁定孙天河，明明没有刻意散发气势，却给人一种无懈可击的感觉。
“暗劲巅峰……果然名不虚传。”
孙天河心中暗赞。
他能感觉到周天一体内那澎湃却凝练无比的内劲，距离化劲只有一步之遥，而且根基打得异常扎实，绝非普通暗劲武者可比。
“孙少，请。”
周天一做了个请的手势。
“得罪了。”
孙天河也不客气，话音未落，身形已动！
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步法，只是脚下发力，地面微尘不起，整个人却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跨越三米距离，一拳直捣周天一面门！
这一拳朴实无华，却快得惊人，拳风凛冽，带起一股尖锐的破空声，显示出化劲中期对力量精妙的掌控和爆发力。
面对这迅猛一击，周天一瞳孔微缩，却不慌不忙。
他左脚不动，右脚向后撤了小半步，身体随之微微一侧，同时左臂抬起，小臂如同灵蛇般贴着孙天河的手腕内侧一搭、一引。
“嗯？”
孙天河感觉自己的拳势仿佛打在了一团滑不溜手的棉花上，大半力道被引偏，拳锋擦着周天一的耳畔掠过。
与此同时，周天一借着这一引之力，右掌悄无声息地印向孙天河肋下，掌风含而不露，却暗藏劲力！
“好一招‘顺手牵羊’！”
孙天河心中喝彩，反应极快。
他击空的右拳顺势下沉，手肘猛地向下一磕，精准地撞向周天一袭来的手掌，同时左腿如鞭，悄无声息地扫向周天一作为支撑的左腿小腿！
肘掌相撞，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两人身体都是一震。
周天一感觉掌心传来一股沉重刚猛的劲力，直透手臂，心下暗惊孙天河力量之强。
他左腿迅速提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孙天河的低扫，身体借势向后飘退半步，卸去力道。
短短一触，双方都对彼此的实力有了初步判断。
“化劲中期，劲力通透刚猛，果然了得。”
周天一心中凛然，知道自己内劲稍逊一筹，必须扬长避短。
孙天河则暗道：“暗劲巅峰能有如此精妙的卸力技巧和反应速度，周家传承果然不凡。”
“他的劲力虽然不如我浑厚，但凝练异常，穿透力极强。”
两人再次对峙，目光在空中碰撞，仿佛有火花溅射。
这一次，周天一率先发动。
他步伐一变，不再稳守，而是踏着一种奇特的步法，忽左忽右，身形飘忽不定，如同鬼魅般贴近孙天河。
双手或掌或指，或拍或戳，招式精妙繁复，瞬间笼罩孙天河上身数处要害，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嗤嗤”破空声！
孙天河神色凝重，不敢怠慢。
他不再保留，化劲中期的实力全面爆发，身法速度陡然提升，在方寸之地闪转腾挪，双拳如封似闭，将周天一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一格挡、化解。
拳掌相交之声密集如雨点，在空旷的早茶馆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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