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琛最后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寂静深潭的巨石，在审讯室和隔壁的医疗监控中心同时激起了无声的惊涛骇浪。
深空坐标……有回应了！
莫里斯将军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见惯生死、锐利如鹰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未知”与“渺小”的阴影。他身边的那位神经科学家更是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回应？什么形式的回应？内容是什么？来源方位？！”科学家连珠炮似的发问，声音都变了调。
陆琛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信息不完整。塞巴斯蒂安只来得及传来‘有回应’三个字和一段极其混乱的、似乎被强烈干扰的能量读数图谱，通讯就中断了。我们无法解读内容，甚至无法完全确定回应的真实性，但……他不是一个会无的放矢的人。”
他刻意隐瞒了塞巴斯蒂安通讯中断前的最后一句模糊不清的、仿佛带着极致惊恐的嘶吼——“……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快逃……”。他需要军方作为暂时的盟友和屏障，而不是引起全面的、可能导致过激反应的恐慌。
“图谱！我们需要那份能量读数图谱！”科学家急切地看向莫里斯将军。
莫里斯将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意识到，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军事冲突的范畴，甚至超出了地球政治的范畴。他按捺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对陆琛说道：“陆先生，请将那份图谱交给我们分析。我们拥有全球最顶尖的太空监测和信号分析团队。”
陆琛没有拒绝。他将塞巴斯蒂安传来的、经过加密的数据包通过特定接口传输了过去。他知道，在这种层面，隐瞒关键信息是愚蠢的，共享（哪怕是部分共享）才能争取更多的资源和时间。
“我希望尽快知道分析结果。”陆琛补充道，“这或许关系到我们所有人，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的未来。”
莫里斯将军郑重点头，立刻安排人手将数据包发送给后方的专家团队。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整个临时基地陷入了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氛围。外围的军队依令后撤，但内部的警戒和监测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级别。对林晚星的医疗监测依旧在继续，但那些充满探究性的实验性检查被叫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温和的生命维持和营养支持。
陆琛被允许留在医疗单元隔壁的观察室，可以通过玻璃随时看到林晚星的情况。他拒绝了医生处理他自身伤势的建议，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脸上的血污，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便如同守护领地的雄狮，沉默地坐在观察室里，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林晚星。
林晚星再次陷入了沉睡，但这一次，她的状态明显稳定了许多。或许是彻底释放“潘多拉”力量后带来的某种平衡，又或许是腹中胎儿那奇特的稳定能力在起作用。她周身的银绿色光晕不再闪烁不定，而是如同呼吸般柔和地起伏着。监护仪上的数据虽然依旧有些异常，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惊心动魄。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距离“诸神黄昏”的倒计时还剩下一小时左右。
就在陆琛凝神注视着林晚星时，观察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莫里斯将军独自一人走了进来，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初步分析报告。
“陆先生，”莫里斯将军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
陆琛抬起头，眼神锐利。
“我们确认，那段能量读数图谱……确实包含了一段非自然的、结构极其复杂的定向信息流。”莫里斯将军将报告递给陆琛，上面布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波形图和频谱分析，“其能量特征和编码方式，与我们已知的任何地球科技、乃至近地空间活动产生的信号都完全不同。它……确实来自深空，而且根据多普勒效应和背景辐射分析，信号源……正在移动，并且速度远超我们目前能达到的任何飞行器。”
报告上的数据冰冷而客观，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真的有东西收到了坐标，并且……正在过来？！
“能解读内容吗？”陆琛沉声问。
莫里斯将军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挫败：“不能。其信息密度和加密层级高得离谱，我们的超级计算机尝试了所有已知的破解模型，甚至连一些基于混沌理论和量子逻辑的预设方案都用了，全部失败。它就像一堵……完全由另一种认知体系构筑的墙。”
他顿了顿，指向报告末尾的一个备注：“不过，我们的首席天体物理学家提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观察。这段信号的能量衰减模式和背景噪音特征，与我们在某些特定类型的……脉冲星附近监测到的、无法解释的‘异常回波’……有微弱的相似性。”
脉冲星？死亡恒星高速旋转的残骸？那种极端物理环境附近，怎么可能存在能够发送如此复杂信号的文明？除非……
陆琛的心沉了下去。除非，对方的技术水平，已经达到了能够利用甚至改造那种极端天体的程度？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文明层级？
“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莫里斯将军喃喃自语，像是在问陆琛，又像是在问自己。
陆琛没有回答。他看着玻璃后安睡的林晚星，看着她腹部那微微的隆起，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的孩子，尚未出生，就可能要面对来自星海的、无法想象的访客（或者说……审判者？）。
“将军，”陆琛收回目光，看向莫里斯，“现在，你觉得我们之前的条件还过分吗？”
莫里斯将军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撤离军队，确保林小姐的安全和自愿合作……现在看来，这可能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也是最有价值的准备了。”他深吸一口气，“我会向上级汇报，建议启动最高级别的国际合作与应急预案。这件事……已经不是一个国家，甚至不是北约能够单独应对的了。”
就在这时，医疗单元内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仪器提示音。
陆琛和莫里斯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病床上，林晚星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如同被泉水洗涤过的星辰，清澈、沉静，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了某些真相后的、淡淡的悲悯与决然。
她似乎……不一样了。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腹部，感受着里面生命的悸动。然后，她转过头，目光穿透了单向玻璃，精准地落在了陆琛和莫里斯将军身上。
她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尖在虚空轻轻划动。
没有光丝，没有能量波动。
但就在她指尖划过的轨迹上，病房内的主显示屏上，再次浮现出银绿色的字迹，这一次，不再是倒计时，而是一句清晰的话语：
【他们……并非带着恶意而来。】
【但也……绝非善意。】
【他们是……‘园丁’……来验收……‘播种’的成果。】
写完这句话，她仿佛耗尽了力气，手指垂下，再次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只留下观察室内，陆琛和莫里斯将军，如同被冻结一般，僵立在原地，心中回荡着那句令人灵魂战栗的话语——
验收……播种的……成果？
人类……乃至地球的生命，难道只是某个高等文明随手播下的……试验田？！
林晚星苏醒后传递出关键信息——深空回应者自称“园丁”，前来“验收播种成果”！这直接将人类乃至地球生命置于被“观察”和“评估”的试验品位置！所谓的“普罗米修斯之火”，竟是“播种”的工具？即将到来的“园丁”会如何“验收”？人类文明在这场星际考核中，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内部的博弈尚未结束，外部的、决定生死的“验收”却已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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