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辞这次醒来，已经不知日月几何。
下雪了。
迟辞是感觉不到冷的，也许之前是能感受到的。
“哇哦，你是傻子吗，下雪了还穿件单衣跑出来，是想肉体当雪人吗？”小小少年哼哧哼哧地抱着一件大氅冲了出来。
“唔……抱歉。”迟辞反应有些迟缓，半晌才轻柔地笑了。
修长匀称的手指犹如雕刻完美的玉石，轻飘飘接过了厚重的氅衣，雪色染白了他的青丝，倚靠于枯树寒石，他的存在恰如凡世之仙。
小小少年看着她的笑容呆了呆，一丝红霞染上他的耳畔，但终究还是气恼地一个人跑开，暗自唾弃自己的不争气。
就在他快要跑进屋子里时，那边才悠悠传来了青年清醇悦耳的嗓音。
“你也多穿点，别冻着。”
“知道啦，陈辞！”他应了一声，心想明明你才是坐在雪里都不知道动弹的傻子，现在反倒关心起他来了。
小少年进屋后，迟辞才有延迟地蹦出来一句:“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直接叫我陈辞，要叫爹，实在不行兄长也行……”
声音逐渐弱下去，因为这话他显然又是听不到了。
迟辞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世界的情况有些特别，自从她来到这里就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十八了。
虽然十八对她来说确实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的地位。
她也受到身体的影响，现在行为举止都比常人慢了许多，她甚至怀疑过这个身体是不是王八成精。
“哦对了，”小少年又从屋子里钻出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跑上来拍了拍迟辞肩头和头顶的落雪，说道:“夫子说明天要开一场家长会，你来吗？”
家长会这种现代性用语是迟辞教的，虽然在这里显得奇怪，但迟辞的风评本身也是个奇怪的人，负负得正反而没那么突兀了。
“胡闹。”
迟辞这句话是指小少年拍打她头顶上的雪这件事。
又隔了几秒钟，她才继续说道:“老师……夫子不是单独只请你一个人开家长会吧？”
“这次不是，我发誓！”他立起两根手指，迟辞看了看，心说这孩子完犊子了。
青年换了个姿势，雪从他的身上簌簌落下，溅开一片雪雾。
大氅包围住两个人，青年虽然面冷，大氅内却是温暖的，坐在迟辞怀中的小少年眼睛逐渐瞪大，最后小脸通红地质问她:“你干什么，还把我当小孩，我都十二岁了！”
十二岁，不就是小孩吗？
迟辞摇摇头道:“明天我陪你一同去。”
这样各说各的对话方式小少年已经习惯了，同时他也知道有些时候如果迟辞不想回答某些问题，那么她就会装糊涂糊弄过去。
这种情况下怎么逼她都是没用的。
小少年泄了气，想要从迟辞怀里跳出来，却又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暖。
“我有点困了。”他对迟辞说。
青年微微垂下头看他，浅琥珀色的眸子如同神佛的怜悯，雪色也同样染上了那翩跹如蝶的睫羽。
“乖，那就睡吧。”青年这样说。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其实被当作小孩子也挺好的。
小少年这样想着，缩在青年的怀中安然睡去。
第二天。
出现在学堂门口的白衣青年难免引起瞩目，尽管他戴了捂得严实的幕篱，但修长挺拔的身形不难窥见其在这样偏远地区的人群中鹤立鸡群。
小少年拉着他的手，倒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正东瞅西看地找着自己的同窗。
“吁——”一声口哨，一个男孩大摇大摆地走到小少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将他拉到一边:“陈渊，那是你的谁啊？”
陈渊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刚转来半年的同窗，虽然来的时间短却早已树下赫赫威名，被夫子“提拔”为学堂三霸之一。
他有些不想搭理对方，但考虑到另一个威胁的存在，他哼哼了一声答道:“这是我……爹……”
“那感情好呀，我不介意当你后娘。”立马就有一个大嗓门在一旁接了上来，陈渊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就炸毛了。
“周欣语你再敢乱说我打……”
迟辞看着面前这几个小孩掐架，目光隔着幕篱默默地落在了陈渊身上。
陈渊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凉意，话到嘴边立刻来了个急刹车，恶狠狠地瞪了周欣语那疯丫头一眼，转口道:“我就告诉夫子前天那个香炉是你弄坏的。”
迟辞:小孩儿都挺虎的。
“哼，本小姐这叫卧虎藏龙，暂避锋芒，这次不跟你一般见识，下次再跟你争论。”名叫周欣语的小女孩一嘴成语乱说，一看就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
但迟辞其实知道她，因为她爹就是这地头的县令，当年也是进士出身，只是混得不大如意，被排挤到了这要什么没什么的破地方任职。
几年前她也见过一面，那是个比较和蔼的胖胖的男人，心思耿直，早就被这残酷的官场磨平了棱角。
周欣语是嫡出三小姐，下面还有个弟弟，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她的地位可以说是有些不尴不尬，家业不需要她继承，大家闺秀的典范也不需要她作模版，周家的势力水平也没什么联姻的必要。
因此周家倒也没太束缚她，这小妮子就如野蛮生长的蔷薇，横七竖八地立了浑身的刺，荣幸成为学堂三霸之一。
显而易见，学堂三霸的最后宝座属于陈渊。
迟辞是不会承认自己教育水平有问题的，所以只能是这小子暗戳戳学坏，不知道怎么的就在外面给她闯出来个学堂三霸的名号。
很快院门敞开，家长们蜂拥而入。
迟辞被陈渊拉着拖入人流，空出的另一只手摁住幕篱，防止因为拥挤被挤掉。
最后是家长都按照孩子的次序落座，孩子们都被赶在门外站着。
孩子在外面交头接耳，刘已骁又抬手把住陈渊的肩膀，小声道:“你爹是木偶人吗，怎么坐在那这么久动都不动一下的。”
陈渊看他一眼，冷笑道:“知道什么是坐禅吗，那可是大智慧，和你这个文盲说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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