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深，灵墟山风自云海卷来，穿过昇阙宗的高脊殿檐。
玄台宫就立在主殿之后，与正殿一脊相连，屋脊飞檐相望，似同一息脉的两座心脏一明一暗。
此处少人踏足，常年寂寥。
阶前灵灯只余微焰，风一过便几乎熄灭。
清姝循召而至，抬眼望去，玄台宫的瓦脊在月光下泛着淡金光。
殿门紧闭，金纹灵阵流动如脉，似有隐息窥人。
她敛衽轻叩三下。
殿中传出一声“进来”，声音温润，平静得仿佛能安抚一切躁意。
推门而入。
宫内光影冷淡，檐下焚的不是常香，而是冷松。
那人坐在殿中央，背后是半垂的玉色幔纱。
白衣金纹，胸前一朵桃灵玉花微微晃动，粉光在烛下呼吸。
祭玄道人抬眼，唇角含笑。眉目静谦，肤色如凝脂，眼底却无波无情。
清姝抬眼，轻声问：“掌门忽召弟子夜至，不知有何事吩咐？”
祭玄道人起身。
他步伐极轻，白衣曳地无声，袖纹金线随风微动，整个人仿佛从殿影中生出。
“近日升仙仪式，参加者众多。”
他的语调温和，仿若春风拂柳，“皆由你一手打理，莫要太劳，别伤了身。”
清姝垂首恭敬应声：“能为掌门分忧，乃清姝之荣幸。”
祭玄道人微笑，那笑浅得几乎看不清弧度。
他走近两步，目光柔和得近乎怜惜：“你天资聪明，灵力醇厚，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凡事慎行，莫要做出格的事。”
说罢，他抬手，指尖轻点她的额心。那触感极轻，却冰冷如玉。
清姝一动不动，面上恭敬平静，语气毫无波澜：“掌门放心，清姝牢记在心。”
殿内烛光摇晃，桃灵玉花胸针的粉光在他胸前一闪。
祭玄道人含笑收手，袖袍一转，轻轻一挥：“去吧。”
“弟子告退。”清姝行礼，缓步退下。
当殿门再度合拢，那一线烛火也被隔绝在门外，只余冷松之香，缭绕不散。
夜风自窗缝渗入，山上静极，唯月色满庭。
洛临倚窗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半晌感叹道：“好个月色。”
他转头笑眯眯地看向凌渊泽。
“对了，苏尘，”他慢悠悠问，“你那位月尊大人，派你来人界究竟是何事？”
凌渊泽闻言一怔，神情微僵。
“啊……那什么，”他咳了一声，含糊道，“当时他在我耳边说——祭玄道人，好像有问题，让我查查？”
洛临眯眼，目光半笑不笑地落在他脸上。
“你确定？”
“确定。”凌渊泽眼神飘了飘，低声补一句，“就是这样。”
白俊辰坐在一旁，他语气平淡：“若你真查出他有问题，然后呢？”
凌渊泽一愣：“然后……当然是告诉月尊啊。月尊说他会来人界的。”
屋内静了片刻。
洛临轻叹一声，靠着椅背笑道：“月尊来人界？呵，那可有趣得很。”
他抬指敲了敲桌面，笑意微敛，低声道：“但愿，到时候他真是来查祭玄的。”
一阵沉默后，洛临忽然眼珠一转，笑得意味不明。
他压低声音道：“不然——择日不如撞日，今夜我们便去探探那位掌门的虚实如何？”
“啊？！”
凌渊泽瞪大眼，险些被茶呛住，“今、今晚？要不要这么快啊！”
白俊辰淡淡开口：“今夜月满，确是个好时机。”
“不是吧！”凌渊泽连连摆手，“你们能不能歇停一晚？我不去！我、我要睡觉！”
白俊辰侧头看他一眼，唇角微扬：“那也好，我与洛临去。你留在屋中休息。”
凌渊泽瞬间换脸，点头如捣蒜：“对！小辰辰你说得对！你们去！我要睡觉！”
洛临眉头一跳，抬手就要拍他脑袋：“好你个滑不溜秋的家伙——！”
凌渊泽一手叉腰，理直气壮：“你们两个修为都比我高，当然该你们去啊！我若去了，不是拖后腿吗？”
白俊辰听得微笑，眼底含光：“他说得也有理。”
洛临气得翻了个白眼：“小辰辰，你就宠着他吧！——走，闪人！”
他一拂衣袖，整个人已跃出窗外。
白俊辰步随其后，只留屋内的凌渊泽抱着被子，心安理得地往床上一躺。
“呼……真希望他们别真撞上什么。”
他小声嘀咕着，翻个身，很快又缩进被窝。
窗外，风声起。
两道身影掠过昇阙宗山道，夜色深得如墨。
白俊辰收了灵力，落在一处松林间，衣袂微动，淡声问：“你知道这掌门住何处？”
洛临挑眉一笑：“嘿，这还用问？白天他们弟子不是介绍过么？你居然没听？”
白俊辰神色平静：“没兴趣。”
“啧，”洛临叹了口气，双手负背，笑道，“那我可得提醒你——掌门祭玄道人，住的地方叫——玄台宫。”
洛临咧嘴一笑：“看见没？就在那，主殿同脊相连，藏得跟鬼一样。”
白俊辰淡淡瞥他：“所以你打算——夜闯掌门寝宫？”
“嘿，”洛临笑得无比得意，“叫查案，不叫夜闯。”
风起，月色漫涌。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通往主殿后的山路——玄台宫的方向。
两道灵光自云雾中掠落，稳稳停在玄台宫屋脊。
瓦脊覆金，月光倾泻，整座宫阙寂静无声，唯风声拂过。
洛临俯身看了眼殿下，压低声音笑道：“行，到地方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白俊辰侧头无语地看着他，眉眼清冷：“……不是你要查的吗？”
洛临理直气壮：“这事儿，不是你答应苏尘要查的吗？”
白俊辰目光微沉，伸手指向他，语气淡淡：“——人才。”
洛临笑嘻嘻：“彼此彼此，我动脑，你动手，天作之合。”
白俊辰冷声：“再多一句废话，我就真让你从屋顶下去。”
洛临立即赔笑：“好好好，你是天作，我是合。”
白俊辰沉默片刻，懒得理他。
屋脊上月光如霜。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气息一敛，沿屋脊分向两侧而行，夜色吞没了他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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