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泽推开殿门时，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长廊走，脚步轻得像踩在虚处。
月珩不知何时已立在前方。
“你的神情——”月珩看着他，嘴角带笑，“似乎有我要的答案。”
凌渊泽眼底一冷，声音淡得没有一点情绪：“是。我们的计划很成功。你满意了吧？”
他说完便越过月珩，大步走开。
月珩却慢悠悠地跟上来，像是欣赏一场好戏后的余味。
“可你看上去……不太开心。”他轻声道，语气里带着揣测的兴味。
凌渊泽脚步一顿，转身盯着他，眼神冷得像要把自己也冻结。
“我觉得，”他说，“我们不用再演戏试探白君尘的真心了。”
月珩挑眉：“怎么？怕什么？还是说……这次，你自己陷进去了？”
凌渊泽压下心口那一阵发痛，声音低沉：“我觉得我不想在神界呆着了。”
他抬眼，那一瞬像把所有疲惫都摊开。
“我受够了你们的阴谋。”
“我最初要做的——只是把我父皇救出来而已。”
月珩静了半秒，忽而轻笑。
“哦？可是你走了——”他语气带着看透一切的讽意，“神君会跟着你走吗？”
凌渊泽神色不变，却像被人剜了一刀。
“那是他的选择。”他咬字极清，“与我无关。”
月珩望着凌渊泽离开的背影，那笑意在唇边淡淡弯起。
“这进度……”他轻声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他抬步，踏入无眠宫。
殿内静极。
白君尘正立在窗前，像从不曾动过。
听到脚步才回头。
“神君。”月珩走近，语气轻松得像来问一句闲事。
白君尘神色不动：“何事？”
月珩沉吟片刻，开口便是试探——“我想问你讨个人。”
白君尘的目光像霜落下一寸：“谁？”
月珩微微一笑。
“苏尘。”
空气安静得像被什么勒住。白君尘的眼神终于动了。
一点点抬起，落在月珩身上。
“为什么是他？”
月珩带着挑衅、又带着明晃晃的故意：“神君，我很喜欢这个仙侍。”
白君尘听完，没有动。
只是那份安静太冷、太压，像风暴前的片刻死寂。
半晌，他才淡淡开口：“若本君不给呢？”
月珩轻笑，靠近半步，低声问得近乎讥诮：“那你——问过苏尘了吗？问过他是否愿意留在你这里？”
白君尘目光一沉，殿内像是瞬间降了数尺寒意。
最终，他抬手，语气平淡到极致：“本君知道了。”
月珩弯起嘴角：“神君的神情，本尊已知，人就不讨要了。”
他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时，殿内只剩白君尘一人。
他站在原地，指尖微微收紧。
像是有什么，正被逼着……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白君尘望着月珩离开的方向，殿门已阖上，殿内只剩下他的呼吸声。
他收回目光，指尖微微一颤。
“难道……都是我一厢情愿吗？”那句话落下时，连空气都沉了。
他闭了闭眼，像是在按住胸口那一阵莫名的钝痛。
“是我心乱了。”
白君尘极少会承认情绪。
但此刻，连他也察觉——自己的心在动，在乱，在失控。
他清楚记得凌渊泽推开他那一瞬的表情。
轻、软、却像忍着极大的痛。
他眼神有一瞬的晃动。
“是我……让他难受了吗？”这句话从他嘴里落下时，不像神君，倒像是一个在爱里走不稳的人。
他的指节慢慢收紧，像第一次尝到“靠近一个人却让那人更痛”的无力。
——因为他怕自己再靠近一步，那人会走得更远。
仙侍厅里很吵，各处都是忙碌的仙侍声。
凌渊泽站在门口，恍恍惚惚，像是被什么堵在胸口。
他看见玲珑时，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像是必须找个人说一句话，不然会喘不过气。
“玲珑姑姑……”他走过去，小声问，“我能问你个事吗？”
玲珑抬眼，看见他这副样子，“苏尘，你不会又偷懒了吧？”
凌渊泽摇头，声音低得像怕被人听见：“神君……是不是没有情感的？”
“啊？”玲珑都被问愣了，“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凌渊泽不敢抬头，像是问出口就会被戳破什么。
玲珑想了想，叹息般地道：
“神君啊，他很强大，也很孤寂哦。”
“他……孤寂？”
凌渊泽抬眼，像没办法理解这个词。
玲珑点头：“你猜神界为什么一直这么和平？”
凌渊泽摇摇头。
“是神君啊。”玲珑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敬畏。
“他是三界最强，他要平衡三界。所以天尊让神君做到——无欲无情。”
话落，凌渊泽的心猛地一颤。
“他……一直都是……可以无欲无情的？”他说这句话时，声音明显发紧。
“不然呢？”玲珑无奈地笑，“神君要是有情，那三界就要乱啦。天尊当年亲自下令——禁神君动情。一旦有情，会乱天道。”
那一瞬，凌渊泽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
耳边只有轰鸣。
他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那句——
“我会拉着你一起死。”
明白了白君尘为什么那么安静、那么克制、那么绝望。
明白了白君尘那句“我动心，是我的错”
不是玩笑，不是温柔。
是——
他为爱承担整个三界的代价。
凌渊泽站在原地，连呼吸都乱了。
“而且啊——”
玲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神君活了数万年，他冷了数万年。你想嘛，这么强大的一个神……”
玲珑叹道，“他一旦心动——那可不是一两件小事。”
她顿了顿，神情难得肃然：“神君心动，就是三界动荡。”
凌渊泽整个人像被当头砸了一记。
胸口狠狠一抽。
“三界……大乱？”他喉咙发紧。
玲珑继续道：“是啊，他的心不能乱。一旦乱，三界就没人压得住了。天尊才会禁他有情。”
这句话落下时，凌渊泽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而他……
就是那个让神君动情的人。
自己……才是那个“禁忌本身”。才是那个能让三界大乱的罪源。
他忽然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月珩要让神君对他动情。
为什么月珩说“你才是他的劫”。
为什么月珩说“只要神君有情，一切可破”。
因为——月珩算计的不是白君尘。
月珩算计的，是让神君心乱。
而让神君心乱的钥匙——从始至终就是他凌渊泽。
他才是被摆在棋盘中央的那枚子，是月尊故意推向深渊的那个人。
凌渊泽指尖微颤，整个人像被抽了魂。
原来……
白君尘动情带来的，不只是爱。
而是——天道崩塌的代价。
而这一切……早就在月尊的算计里。而他——竟是那把“毁神君”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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