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结束后的几个小时，乔妍的名字连同她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论，便在特定的圈层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社交媒体上，她被一些人奉为“敢于戳破皇帝新衣”的独立女性代表，也被另一些人贬斥为“不懂商业、空有理想主义”的麻烦制造者。那段与沈皓明针锋相对的视频剪辑，在小范围内悄然流传。
乔妍关掉了不必要的社交软件通知，将自己埋首于纪录片的筹备工作中。外界的喧嚣于她，不过是背景噪音。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沈皓明那样骄傲的人，在公开场合被她如此质疑和挑战，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周薇和小林有些担忧，乔妍却只是平静地分配着新任务：“舆论发酵需要时间，趁这个空隙，我们把‘她声音’单元的前期踩点方案做扎实。王磊老师团队要求很高，我们不能有丝毫松懈。”
她的镇定感染了团队。工作室里，键盘敲击声和低声讨论取代了不安的氛围。
然而，预期的狂风暴雨并未立刻降临。沈皓明那边，异常地沉默。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打压更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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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集团顶楼，气氛却并非如其表象那般平静。
沈皓明挥退了所有助理，独自站在落地窗前，论坛上乔妍那双燃烧着信念火焰的眼睛，和她那句“皇帝的新衣”，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愤怒依旧存在，像一块坚冰哽在喉头，但奇异的是，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
他不得不承认，乔妍的言论，尽管尖锐刺耳，却并非全无道理。他甚至回想起父亲早年创业时，也曾提及“做企业要有良心”，只是随着帝国版图的扩张，那份“良心”逐渐被更精确的KpI和更庞大的资本游戏所稀释、替代。
他烦躁地解开领带，第一次对自己一贯秉持的商业逻辑产生了细微的动摇。这种动摇并非源于乔妍的指责，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的、对自己所构建世界的审视——它是否真的如他所坚信的那般坚不可摧、理所当然？
手机响起，是他母亲于岚打来的。
“皓明，论坛上的事情我听说了。”于岚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静和一丝不悦，“那个乔妍，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你需要尽快处理一下，不要让这些杂音影响到集团的声誉和股价。”
“我知道，妈。”沈皓明语气平淡，“我会处理。”
挂断电话，他眸色深沉。处理？如何处理？用更强大的资本力量让她彻底闭嘴？他似乎已经试过，效果适得其反。而且……他内心深处，竟隐隐生出一种不愿再用那种方式去对待她的念头。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的念头让他感到危险。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峻：“让项目部把城西旧改优化方案的详细推进计划，以及可能涉及的潜在风险评估报告，下班前放到我桌上。”
他选择将注意力拉回到具体的事务上，用他熟悉的方式去“处理”。只是，在审阅那些冷冰冰的数字和条款时，他的眼前，偶尔会闪过桂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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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敲响了乔妍工作室的门。
来人是沈皓明的首席特助，姓陈，一位总是西装革履、表情一丝不苟的精英男士。他手里拿着一份包装精美的文件袋。
“乔小姐，沈总派我给您送一份资料。”陈特助语气恭敬，却带着疏离。
乔妍心中警惕，面上不动声色：“什么资料？”
“是关于城西旧改项目，针对特殊困难家庭补偿方案的细化执行细则，以及第三方监督机制的初步构想。”陈特助将文件袋放在桌上，“沈总认为，您作为关注此事的媒体人，或许有兴趣了解，也欢迎您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乔妍愣住了。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沈皓明这是什么意思？示好？还是更高级的、试图将她纳入他的规则体系，从而消解她对抗性的手段？
她没有立刻去碰那份文件袋。
“沈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的职责是记录和提问，而非参与具体方案的制定。避嫌的道理，我想沈总应该明白。”
陈特助似乎预料到她的反应，微微颔首：“沈总交代，这只是信息共享。如何运用这些信息，是乔小姐的自由。另外，”他顿了顿，补充道，“沈总还让我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论迹不论心，但迹，亦可由心而生。’”
说完，陈特助礼貌地告辞离开。
工作室里只剩下乔妍一人，她看着桌上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袋，眉头紧蹙。
沈皓明到底想干什么？
这句“论迹不论心，但迹，亦可由心而生”，是在回应外婆的话？还是在向他暗示什么？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拆开了文件袋。里面的资料非常详尽，补偿标准、申请流程、监督委员会的构成设想，甚至包括了对桂姨家情况的初步评估和预估补偿额度，都比她预想的要更合理，更……具有“温度”。
这绝非敷衍之作。
乔妍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她不相信沈皓明会一夜之间变成悲天悯人的慈善家，但这番举动，至少表明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并且……愿意在“迹”上做出改变。
这是否是陷阱？用实际的“善举”来堵住她的嘴，让她失去继续批判的立场？
她沉思良久，将资料仔细收好。无论沈皓明出于何种目的，这些细则若真能落实，对桂姨她们无疑是好事。她会保持关注，但绝不会因此放弃监督和追问。
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里，也漾开了一圈难以言喻的涟漪。
沈皓明，似乎为她，也为他自己，打开了一扇危险的、通往未知领域的暗门。门后是更复杂的博弈，还是……别的什么？她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接下来的路，需要更加审慎地，一步一步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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