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在一种表面热闹、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乔妍手中的那个丝绒盒子，像一块逐渐冷却的炭，依旧残留着灼人的余温。沈皓明没有多做停留，与王磊又寒暄几句后，便如同他来时一般，从容地先行离开了。但他的出现，他留下的那份“心意”，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都漾开了不同的涟漪。
散场时，王磊拍了拍乔妍的肩膀，语气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和一丝提醒：“乔妍，沈皓明这个人……不简单。把握好分寸。”他没有多说，但眼中的意味深长足以让乔妍明白。
乔妍点了点头：“我知道，谢谢王老师。”
回工作室的车上，周薇和小林显得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
“妍姐，沈总他……是不是在追你啊？”小林心直口快，忍不住问道。
周薇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但眼神里也带着同样的好奇。
乔妍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丝绒盒子冰冷的表面。“不是追，”她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博弈。”
另一种形式，更耐心，也更危险的博弈。
回到空无一人的工作室，乔妍将那个盒子放在办公桌上，久久凝视。最终，她还是再次打开了它。那枚羽毛笔与镜头交融的胸针，在台灯下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它确实很特别，完全契合她的身份与追求，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这份用心，比任何昂贵的珠宝都更具杀伤力。
他说，记录者也需要属于自己的徽章。
可这枚他赠与的“徽章”，戴上去，是否会变成一条无形的锁链？
她合上盒子，将它推远，仿佛那样就能推开它所带来的纷乱心绪。打开电脑，她需要工作，需要用创作的专注来抵御外界的干扰。
然而，一封新收到的邮件吸引了她的注意。发件人是一个匿名的加密地址，标题只有两个字：【小心】。
乔妍心头一凛，点开邮件。里面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是一份扫描件。内容竟然是沈氏集团内部，关于近期舆论监测的一份简报摘要。其中用醒目的红色标注了乔妍和她的《她们的名字》项目，评估其为“潜在舆论风险点”，建议“采取必要措施，引导舆论方向，或进行资源置换以消除隐患”。简报的日期，就在论坛交锋之后不久。
这封邮件来得蹊跷，像是警告，又像是……某种提醒？是谁发的？沈皓明的对手？还是沈氏内部对他不满的人？
这份简报，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乔妍心中因那枚胸针而升起的些许波澜。看，这就是现实。无论沈皓明个人态度如何暧昧不明，在沈氏这架庞大的商业机器面前，她和她所代表的声音，始终是需要被评估、被管控、甚至被“消除”的“风险”。
他那所谓的“重新认识”，在那冰冷的商业逻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 * *
与此同时，沈氏集团顶楼。
沈皓明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的，正是那份被匿名发送给乔妍的简报摘要的副本。陈特助垂手站在他身后，气氛凝重。
“查到了吗？”沈皓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暂时还没有，对方用了多层跳板，很谨慎。”陈特助回答，“沈总，这份简报只是常规风险评估，内容并无出格之处，为何会……”
“有人坐不住了。”沈皓明打断他，眼神冰冷，“想借乔妍的手，来试探我，或者给我制造麻烦。”
他放下平板，转身，目光锐利如刀：“集团内部，最近是不是有些太‘热闹’了？关于城西项目补偿方案的调整，关于我对某些‘杂音’的容忍度。”
陈特助心中一凛，低头道：“是我失职，会立刻彻查。”
沈皓明摆了摆手：“暗中进行，不要打草惊蛇。”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
他想起乔妍接过礼物时，那一闪而过的怔忪，以及随后迅速筑起的疏离。那封匿名邮件，此刻想必已经送到了她手上。以她的聪明，必然能看懂其中的含义，也必然……会更加将他推远。
他处心积虑地想要靠近，想要打破那层坚冰，却总有无形的力量，在不断加深着他们之间的鸿沟。家族的期望，集团的利益，内部的倾轧……这些都是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也是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天堑。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却无法温暖那颗逐渐沉下去的心。
他想给她的，是代表认可与欣赏的“徽章”。
而他能带给她的，却似乎总是无尽的纷争与“锁链”。
* * *
乔妍删除了那封匿名邮件，清空了缓存。她没有去质问沈皓明，那没有意义。她只是将那份简报的内容，以及沈皓明赠送的胸针，都默默记在心里。
这让她更加清醒。
她将那枚胸针锁进了抽屉最深处，如同锁起一份不该有的悸动和一份必须警惕的危险。
然后，她打开一个新的文档，标题是：《“她声音”单元——资本漩涡中的女性叙事》。
她要做的，不是被卷入博弈，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去记录、去解析、去对抗这无处不在的博弈。
夜更深了。
城市的两端，两个人，各自被困在属于自己的牢笼里，一个试图挣脱，一个试图靠近，却都被无形的锁链束缚着。
而那枚未能被佩戴的徽章，在抽屉的黑暗中，静静地，反射着窗外遥远的、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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