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冰凉的雨丝，扑打在乔妍的伞面上，也沾湿了沈皓明早已湿透的肩头。他站在她伞缘的阴影里，两人之间隔着一步之遥，这一步，却仿佛隔着她重重的心防与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她那句“但它很漂亮，也……很适合我”，像一颗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暗潮。
他看着她微微低垂的眼睫，上面沾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氤氲的水汽，看着她紧抿的、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冷硬的唇线，看着她掌心那枚在灰蒙天光下依旧倔强闪烁的胸针。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酸涩的柔软情绪，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不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任由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滑落，滴进脖颈，带来清晰的凉意，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头那股灼热。
乔妍能感觉到他专注的、几乎要将她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是掠夺性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沉重的温度，烫得她几乎想要逃离。她握紧了掌心的胸针，金属的棱角再次硌痛了她，但这痛感奇异地将她从那种即将被溺毙的错觉中拉扯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冰凉空气，抬起头，目光试图恢复平日的清冷，却在对上他眼眸时，不自觉地带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闪躲。
“雨大了，回去吧。”她移开视线，望向烟雨迷蒙的江面，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只是尾音处，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
沈皓明没有动。他看着她刻意侧过去的、线条优美的颈项，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心底那片柔软愈发膨胀。他知道她在逃避，在重新筑起防线，但他不想让她得逞，至少，不是现在。
“乔妍。”他又唤了她一声，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带着雨水的润泽，像大提琴的弦音，摩擦过寂静的空气。
乔妍不得不再次看向他。
他向前踏出了那一步。
这一步，彻底打破了安全距离。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伞下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他身上混合着雨水、冷冽木质香和一丝淡淡烟草的气息，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
乔妍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抵住了冰冷的栏杆，退无可退。
沈皓明没有进一步靠近，只是微微低下头，目光从她清亮的眼睛，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紧握着胸针、微微发抖的手上。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乔妍彻底僵住的举动。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触她，也没有去拿那枚胸针，而是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将自己的手掌，覆上了她紧攥成拳的手。
他的掌心，因为一直暴露在雨水中，带着沁人的凉意，但掌心深处的温度，却透过她微凉的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灼热而坚定。
乔妍浑身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下意识地就想抽回手。
“别动。”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握住她手的力道，却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了她紧握的拳头，也包裹住了那枚硌在她掌心的胸针。冰凉的金属隔在两人紧贴的掌心之间，成为一种奇特而尖锐的触感。
“疼吗？”他问，目光依旧锁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乔妍愣住了。他问的是……她掌心被胸针硌痛的感觉？还是……别的什么？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防备，在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滚烫温度与心疼的触碰下，土崩瓦解。一种巨大的、陌生的委屈和脆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她猛地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沈皓明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微颤，和她试图压抑却失败的哽咽。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他不再犹豫，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颊，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将她的脸转了回来。
当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和强忍着不肯落下的泪水时，沈皓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对不起。”他哑声开口，这三个字沉重而真挚，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为过去的伤害，为如今的逼迫，也为此刻让她流露出的脆弱。
乔妍的眼泪，终于在他这句“对不起”和掌心那灼热而真实的温度里，猝不及防地滑落。一滴，两滴，滚烫地砸在他覆在她手背的皮肤上，也砸在了他心上。
他拇指轻柔地拭去她脸颊的泪痕，动作笨拙却充满了珍视。
雨，还在下。
江风，依旧冷。
可伞下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两颗冰冷了太久的心，却因为这一个简单的、覆上掌心的动作，和那几滴滚烫的泪水，第一次，感受到了真实的、近乎灼热的温度。
乔妍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她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无声流淌，任由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驱散她骨髓里沉积了两世的寒意。
沈皓明看着她闭上眼微微颤抖的睫毛，感受着掌心下她细微的颤抖和那枚胸针坚硬的轮廓，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坚定。
他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依然是万丈深渊。
但此刻，他握住了她的手。
那么，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更猛烈的风雨，他都不会再松开。
掌心的温度，成了沉默的誓言。
在雨幕与江风的见证下，悄然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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