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明后半夜睡得沉稳了许多，握着乔妍的手也渐渐松了力道。乔妍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指尖因为长时间的紧握有些发麻。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病房里，时间仿佛还停滞在昨夜那份脆弱而温暖的静谧里。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驱散熬夜的疲惫。镜中的自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的痕迹。
回到病房时，沈皓明已经醒了，正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目光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晨曦透过薄纱窗帘，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醒了？感觉怎么样？”乔妍走过去，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无数次。触手一片温凉，烧应该是退了。
沈皓明任由她的动作，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清晨初醒般的慵懒和专注。“好多了。”他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精神明显好了不少，“就是有点饿。”
乔妍想起陈特助昨晚送来的、一直温在保温盒里的清粥。“我去给你盛粥。”
她走到茶几旁，打开保温盒，一股米粥特有的清淡香气弥漫开来。她小心地盛了一小碗，端到床边。
“我自己来。”沈皓明伸手想接。
乔妍避开了他的手，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医生说了，要静养。别乱动。”她说着，在床边坐下，用勺子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沈皓明明显愣了一下，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随即，那愕然化为一片汹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暖流。他看着她平静而认真的侧脸，看着她微微低头吹凉粥时垂下的睫毛，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酸软得一塌糊涂。
他依言微微张口，吞下了那勺粥。温度刚好，米粒软糯，顺着食道滑下，暖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碗沿的轻微声响，和她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他喝粥的安静画面。阳光逐渐变得明亮，透过窗户，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地上，交织在一起，平凡得如同世间任何一对互相照料的伴侣。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乔妍抽出纸巾，递给他。沈皓明接过，却没有擦嘴，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沉得令人心慌。
“乔妍。”他唤她，声音低沉而郑重。
“嗯？”乔妍收拾着碗勺，没有抬头。
“我们……”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选择了最直接，也最沉重的那个，“……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是“继续”，不是“试试”，而是“重新开始”。这意味着抹去过去所有的伤害、算计与不堪，意味着以全新的、空白的状态，再次走向彼此。
乔妍收拾的动作停住了。她缓缓抬起头，迎上他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紧张的目光。晨光在他眼中跳跃，那里面没有了商场的杀伐果断，没有了惯有的掌控欲，只有一片清澈的、带着恳求的期待。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跳动着。重生以来，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不就是为了摆脱“许妍”的命运，与眼前这个男人，与他所代表的世界，彻底划清界限吗？
可是，眼前的沈皓明，不再是前世那个冷漠签下离婚协议的男人，也不是今生初遇时那个试图用资本掌控她的沈总。他是会在雨夜赶来救她的人，是会因为她戴着胸针而暗自欣喜的人，是会因她落泪而笨拙道歉的人，也是此刻，脆弱地躺在病床上，请求一个“重新开始”的普通人。
那些坚固的恨意与防备，在昨夜他紧握她的手时，在今晨她自然地喂他喝粥时，似乎已经悄然松动、瓦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乔妍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最终，她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吐出了一个字：
“好。”
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地，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沈皓明的瞳孔骤然放大，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福音。他猛地伸出手，再次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但那疼痛之中，却传递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而真实的狂喜。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情绪，有难以置信，有如释重负，有汹涌的爱意，还有一层薄薄的水光。
乔妍任由他握着，没有挣脱。她看着他眼中那层水光，自己的眼眶也忍不住微微发热。
没有浪漫的告白，没有动人的誓言。
只有一个在晨光与粥温中，沉重而珍贵的“好”字。
跨越了两世的纠葛，历经了无数的试探与博弈，两颗布满伤痕的心，终于在这一刻，笨拙而勇敢地，选择了朝向彼此，重新启程。
未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愿意相信，这一次的开始，会与过去，截然不同。
阳光彻底洒满了病房，驱散了所有阴霾。
新的一天，真正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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