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里的特别放映，像是一场庄重的心灵仪式，为这段拍摄画上了一个圆满的休止符。乔妍将居民们最真实的反应珍藏在心，了无遗憾地投入到后续工作中。精修、调色、混音……《烟火人间》在技术和艺术层面日趋完善。
与此同时，洛迦诺电影节那位选片人的邮件往来也愈发频繁。对方对成片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不仅正式发出了入围“当代视野”竞赛单元的邀请，还提出希望乔妍能亲自前往，参与导演论坛和映后交流。几乎同时，另外两个颇具分量的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加拿大的hot docs和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IdFA）的选片邀请也接踵而至。
《烟火人间》如同平静水面上投入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扩散至更远的彼岸。
工作室内，乔妍看着屏幕上几封措辞正式却难掩欣赏的邀请函，心情不再像初次面对洛迦诺时那般混杂着兴奋与不安，而是一种更为沉静的审慎。她转动着指间那枚羽毛笔与镜头胸针，目光落在白板上《烟火人间》四个字下方，那些她亲手写下的关键词：“真实”、“尊重”、“沉默的力量”。
“都在问你的档期。”沈皓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松了松领带，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屏幕，“有什么想法？”
“机会比预想的要好，”乔妍微微向后，靠坐在桌沿，语气平稳，“洛迦诺的‘当代视野’单元含金量很高，hot docs和IdFA也是纪录片领域最重要的平台。”
“但你在权衡。”沈皓明用的是陈述句，他总能精准捕捉到她未言明的思绪。
乔妍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嗯。这三个电影节的时间和筹备工作略有重叠，全部参加不现实，而且……”她顿了顿，抬眼看他，眼神清亮，“我在想，这一次，我想更主动地选择。《烟火人间》和《她力量》不同，它更安静，更需要合适的土壤被理解。我不想让它仅仅成为电影节流水线上的一个‘产品’。”
沈皓明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赏。她成长得很快，不仅是在创作上，更在对行业规则和自我定位的认知上。
“你的判断标准是什么？”他引导着她，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商业导师。
“影响力，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与影片气质的契合度，以及……它能带来的可能性。”乔妍思路清晰起来，“洛迦诺有之前的渊源，他们对我的创作比较了解；hot docs在北美市场影响力大，但对亚洲题材的解读有时难免带有滤镜；IdFA则更纯粹，专注于纪录片本身，国际买家和人脉资源更专业。”
她拿起打印出来的IdFA单元介绍，指着上面一行字：“尤其是他们这个‘长片首映’单元，非常看重作者的独立视角和美学探索，评审团也多是由资深纪录片导演和评论家组成。我觉得，那里可能更适合《烟火人间》的第一次正式国际亮相。”
分析利弊，权衡得失，她做得有条不紊。沈皓明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才开口道：“很专业的分析。既然有了倾向，就按你的想法去做。需要协调什么，告诉陈特助。”
他的支持永远如此直接而高效，为她扫清一切创作之外的障碍。
“好。”乔妍心中一定，做出了决定，“主攻IdFA，洛迦诺的导演论坛可以远程参与，hot docs……可以作为备选。”
目标明确，前路清晰。
她坐下来，开始亲自起草回复IdFA的邮件。不再是那个需要团队帮忙斟酌字句的新人导演，她的措辞自信而诚恳，既表达了感谢，也清晰地阐述了《烟火人间》的创作理念。
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灯火如星河般铺展。这间工作室，曾孕育出《她力量》的锐利，又见证了《烟火人间》的沉淀。如今，它即将送走这部承载着无数烟火故事的作品，去往更远的远方，接受专业而苛刻的审视。
乔妍发送邮件，听着那一声轻微的“发送成功”提示音，仿佛听到了命运齿轮再次转动的声响。
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等待挑选的参赛者，而是主动选择战场的创作者。远方的邀约是肯定，更是新的起点。她期待着，那片孕育了无数思想与影像的欧洲大陆，将如何回应这份来自东方街巷的、沉默而深沉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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