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特勤九处的“外聘技术顾问”,对韩迩梦的日常生活并未产生立竿见影的剧变。没有想象中的黑超遮面、直升机接送,也没有装满尖端设备的秘密基地。只有雷栋派人送来的一部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内部加密等级高得离谱的智能手机,以及一个内部通讯账号。他的代号简单粗暴——“顾问Z”。月薪五万,已按时打入新开的账户,数字准确,分文不差。韩迩梦检查了一下账户余额,确认这种“一般等价物”的稳定流入,有助于维持能量补给链的稳定,感觉不错。
他的“工作”模式也颇为松散。大部分时间,他依然住在月租三百的阁楼,去老王拉面店进行“技术交流”,或在公园里进行他的“人类情感样本采集”。只是现在,他的信息采集范围里,多了一个加密的内部数据接口。他可以有限度地访问一些非核心的、积压的疑难案件卷宗、异常信号记录、乃至一些公开层面查不到的陈年旧事数据库。对韩迩梦而言,这就像给一个饥渴的数据处理器接上了一条专属光纤,虽然带宽有限,但内容的质量和稀缺性远超公共网络。
他将这些内部数据视为一种“高级知识库扩展包”,饶有兴致地浏览着。一些在普通警察看来毫无头绪的悬案,在他眼中可能就是几个异常数据模式的错误关联;一些被认为是自然现象的微弱信号记录,他却能从中品出一丝非地球科技的人为痕迹。但他谨记“顾问”身份,秉持着“不请求,不介入”的原则,像个耐心的垂钓者,等待着“难题”自己上钩。
几天后,第一个“鱼饵”动了。不是通过正式渠道下达的任务,而是一条来自雷栋的、看似随意的加密信息:“老伙计遇到点麻烦,城南有个失踪三天的孩子,常规手段没进展,监控死角,舆论压力有点大。资料发你,有空瞅瞅?就当练手。”附:案件简要资料包.ZIp
韩迩梦点开资料。失踪的是个八岁男孩,叫豆豆,最后被拍到是在自家小区外的便利店买零食,之后进入一段老城区监控盲区便消失无踪。警方排查了所有社会关系,未发现异常,走访了附近居民,也无有效线索。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
“观测目标:幼年雄性碳基生命体失踪事件。社会关注度:高。解决优先级:根据内部情感价值评估模型,幼体失踪类事件加权系数最高。”韩迩梦瞬间完成了评估。这确实比帮他优化拉面汤底或分析情侣吵架频率更有挑战性,也更能测试这个新“数据库”的实用性。
他首先调取了豆豆失踪前后72小时内,以失踪点为中心、半径五公里内所有交通监控、治安摄像头、甚至一些商店私人摄像头的存档数据。海量的视频流如同洪水般涌入他的意识。如果是常人,甚至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侦查团队,面对如此庞杂的信息,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人力进行筛查。
但韩迩梦不同。他的信息处理能力全开,如同在信息海洋中投入了一个超级漩涡,所有无关的影像、声音、车辆行人数据被瞬间过滤剥离。他专注于寻找与豆豆体貌特征、衣着相似的片段,尤其是可能被角度、光线、遮挡物所模糊化的影像。
太阳穴开始传来熟悉的胀痛感,信息过载的副作用如期而至。但他没有停止,反而将处理精度再次提升,开始分析视频背景中极其微弱的声音信号、环境光的细微变化、甚至空气中尘埃的飘动模式,试图构建出豆豆可能行走的路径。
突然,在一段距离失踪点一公里外、一个老旧报刊亭的模糊监控角落,他捕捉到了极其短暂的一帧画面:一个穿着类似豆豆衣服颜色的小小身影,被一个穿着宽大外套、戴着鸭舌帽的高大人影半抱着,快速拐进了一条更狭窄的巷道。那身影一闪而过,几乎融入背景噪音。
“发现可疑目标轨迹。需要进行生物特征确认。”韩迩梦闭上眼,全力放大并增强那一帧画面。像素点被极限优化,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他甚至通过分析那身影手臂露出的一小片皮肤的反光特性,与豆豆照片进行皮纹微观结构比对。
“匹配度97.3%。目标确认。”他深吸一口气,缓解着头痛,同时将嫌疑人的身高、步态、以及那件外套在特定光线下的独特面料反光数据记录下来。
接下来是追踪。嫌疑人显然有反侦察意识,专挑监控死角行动。韩迩梦转换思路,不再单纯依赖视觉,而是开始扫描那个时间段内,该区域所有的电子信号记录。很快,他发现了异常:在嫌疑人消失的巷道附近,有几个私人无线网络(wi-Fi)的信号强度,在特定时间点出现了被快速移动物体轻微干扰的模式。
他沿着这些微弱的信号涟漪,结合对城市地图、交通流量、甚至垃圾清运路线的综合分析,在脑海中构建出一条断续但指向明确的路径。最终,路径指向了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待拆迁的废弃工厂区。
“目标最后消失区域已锁定。存在较强信号屏蔽,内部情况未知。”韩迩梦将分析结果、路径图以及嫌疑人增强后的模糊影像,打包发回给雷栋。附言一句:“信号干扰模式分析显示,内部可能有简易信号屏蔽装置,建议行动时注意。”
发完信息,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连续的高强度信息处理,消耗了他大量精力。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准备进入低功耗恢复状态。
就在这时,他那远超常人的听觉,捕捉到了楼下张婶家电视里播放的晚间新闻间歇,一则关于失踪男孩豆豆的滚动字幕,以及新闻主播那带着职业性沉重的声音。紧接着,是孩子母亲在镜头前撕心裂肺的哭喊:“豆豆!我的豆豆!你在哪儿啊——”
那哭声,与他之前记录的“绝望样本”相似,却又因为掺杂了更深刻的骨肉亲情而显得格外尖锐,像一根针,刺入他刚刚因疲惫而略显迟钝的感官。
韩迩梦微微蹙眉。这种强烈的负面情感辐射,干扰了他的休息效率。他下意识地,尝试运用刚刚在分析案件时磨练出的、更精细的信息操控技巧,做了一件很小的事:他模拟了一段极其舒缓、类似母亲心跳混合着轻柔摇篮曲的次声波频率,极其精准地、只朝向楼下张婶家的方向,微量释放了一点点。
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声学安抚?或者说,是他在尝试“优化”周围的情绪环境,以便自己能更高效地“休眠”。
楼下的电视声似乎小了一点,张婶嗑瓜子的声音也停了,过了一会,传来轻微的鼾声——她居然看着新闻睡着了。
韩迩梦满意地感知到环境“噪音”水平下降,正准备进入深度休息……
“叮咚!”
加密手机急促响起,是雷栋的紧急通讯请求。
接通后,雷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一丝难以置信:“顾问Z!位置准确!人已安全救出,嫌疑人抓获!好家伙,你怎么找到那条路的?我们的人差点被那些私拉的电线绕晕!还有,那嫌疑人身上还真搜出来个土制信号干扰器!”
韩迩梦平静地回答:“路径由交通监控死角、无线网络信号衰减模型、城市垃圾清运车作息时间表以及当日风向对灰尘扩散的影响共同推导得出。信号干扰器是基于其消失点附近的电磁背景噪声异常推测的。”
雷栋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显然在消化这套“天书”。“……牛逼。”他最终憋出两个字,然后语气郑重起来,“孩子妈妈想谢谢你,你看……”
“按协议,我的工作是提供信息分析。致谢不属于必要流程,可转化为对应绩效点数计入评估系统。”韩迩梦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记得员工激励手册里有这条。
雷栋:“……行,给你记上!对了,下次开会,顺便帮我们看看内网防火墙,总觉有哪里不对劲……”
“可以。需要支付额外咨询费。收费标准参照国际信息安全顾问均价八折。”韩迩梦补充。
雷栋哭笑不得地挂了电话。
韩迩梦放下手机,疲惫感再次涌上。但这一次,在进入休眠前,他下意识地又“听”了一下远方——那个叫豆豆的孩子,似乎已经被拥入了一个温暖而安全的怀抱,之前那种刺耳的悲伤频率,已被一种失而复得的、带着哽咽的喜悦所取代。
“情绪环境优化成功。目标区域情感辐射指数从‘绝望’降至‘喜极而泣’。”他默默地更新了自己的“情感样本库”,然后才允许自己沉入黑暗的休息中。
这次“练手”,似乎不仅仅是完成了一个任务。它像是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激起的涟漪,正在悄无声息地扩散向更深更远的地方。无论是特勤九处内部悄然改变的态度,还是韩迩梦自己那不断扩充、愈发复杂的“人类情感数据库”,都预示着,这场“红尘游戏”的服务器,即将迎来一次版本更新。而我们的“玩家”韩迩梦,正逐渐从新手村,走向更广阔的、也更具挑战的主城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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