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踩着青石板往引魂司走时，袖中冥枢令碎片硌得腕骨生疼。
山雾未散，阴火在檐角明明灭灭，照得他官服下摆的引魂纹泛着冷光。
怀里玄真子的残魂被锁魂链裹成小团，偶尔发出细弱的嘶鸣，像根细针戳着他后颈——这东西得尽快交给姜九娘。
引魂司后堂的门虚掩着，混着檀香的阴气裹着脚步声涌出来。
林烬推门时，正看见姜九娘坐在案前，指尖绕着一缕银丝。
她抬眼时，瞳仁里浮着两团幽蓝鬼火——那是鉴魂师特有的“阴瞳”，能看透魂魄里的每道裂痕。
“九娘。”林烬把残魂锁链放在桌上，又摸出冥枢令碎片，“玄真子死前说漏了嘴，这东西埋在他魂魄炸碎的地方。”
姜九娘的手指刚碰到令牌，鬼火突然剧烈翻涌。
她猛地抬头，鬓角银丝无风自动：“这纹路……是冥枢司的秘纹。”
林烬喉结动了动：“我查过密档，冥枢司百年前就被取缔了。”
“但令牌不会说谎。”姜九娘指尖轻叩案几，檀木发出闷响，“能持有这种令牌的，要么是冥枢司漏网的旧部，要么……”
她顿了顿，鬼火映得眼尾细纹更深，“是现在还在为冥枢司做事的高级冥官。”
林烬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昨夜巡阴司那个阴差脖颈的疤痕——和令牌纹路分毫不差。
“墨无痕。”他突然开口。
姜九娘挑眉：“监察判官？”
“他负责监管引魂司和巡阴司的交接。”林烬摸了摸锁魂链，链身贴着皮肤微微发烫，“玄真子能在阳间滞留这么久，少不了阴差放水。而巡阴司的动向，监察司最清楚。”
姜九娘没接话，只是盯着令牌上的“冥枢令”三个字。
檀香烧到末尾，“啪”地爆了个火星。
“去试探他。”她突然说，“就说要汇报玄真子案的进展。”
林烬到监察司时，墨无痕正靠在案前翻卷宗。
他穿月白官服，腰间挂着刻着“监”字的青铜印，见林烬进来，抬了抬眼：“林引魂使，这么晚来？”
“玄真子的案子有新线索。”林烬把残魂锁链放在桌上，故意让锁魂链的尖端扫过墨无痕的手背，“他提到有幕后主使，可能涉及……”
“涉及什么？”墨无痕伸手去接锁链，林烬注意到他指尖泛着不自然的青白——那是长期接触阴毒之物的痕迹。
锁链递到一半，墨无痕的手指突然抖了下，卷宗“哗啦”掉在地上。
林烬弯腰捡卷宗时，余光瞥见墨无痕迅速攥紧左手。
他的锁魂链在袖中轻轻震颤——不对，之前感应违规魂魄时，链身会像活物般窜动，可现在……只是极轻的颤，像被风吹动的蛛丝。
“劳烦林引魂使跑这一趟。”墨无痕重新坐直，脸上挂着笑，“这残魂我会转交司首大人。”
林烬盯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突然说：“墨判官的手，可是旧伤？”
墨无痕的笑容僵了一瞬：“不过是被阴火烫的。”
林烬没再追问。
离开监察司时，他摸了摸手腕——锁魂链安静得反常。
这说明墨无痕本身没有违规，但……他想起姜九娘的话：“高级冥官若想藏住痕迹，锁魂链未必能感应到。”
引魂司的烛火已经熄了大半，姜九娘却还在等他。
案上摆着一卷泛黄的旧档，封皮写着“冥枢司覆灭前调令”。
“看最后一页。”她说。
林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斑驳。
他扫过一列列名字，指尖突然顿住——倒数第三行，“林正安”三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
那是他父亲的名字。
“你父亲？”姜九娘轻声问。
林烬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生前最后一次见父亲，老人躺在病床上，攥着他的手说：“小烬，有些事……别查。”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病糊涂了，现在想来，父亲浑浊的眼睛里，分明有恐惧。
林烬没回答，他盯着“林正安”三个字，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父亲是普通工人，怎么会出现在冥枢司的调令里？
难道当年冥枢司的覆灭，和林家有关？
“去监察司密库。”他突然站起来，锁魂链在腰间叮当作响，“他们藏着的东西，比卷宗里多。”
子时三刻，监察司后墙的青藤被夜风吹得沙沙响。
林烬贴着墙根移动，锁魂链在指尖绕成细圈——这是他从引魂司密档学来的“破阴术”，链身震颤的频率能震开低级封印。
密库的石门上刻着六芒星纹，林烬把锁魂链按上去。
链身突然剧烈震动，像条发怒的蛇，石门“吱呀”裂开条缝。
他侧身挤进去，阴火瞬间亮起——满墙的卷宗，封皮上全是“绝密”二字。
最里面的木架上，有个青铜匣。
林烬刚碰到匣身，锁魂链突然暴涨，“咔”地挑开匣锁。
里面躺着一卷泛黄的帛书，封皮写着“冥枢复权计划·新代司首”。
他展开帛书，第一行就让他血液凝固：“林姓候选人，阳间命格特殊，可引阴阳之力为己用……”
后面的字在眼前模糊成一片。
林烬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帛书末尾粘着张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坐在电脑前敲代码——那是他生前的样子。
“怎么会……”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照片边缘，“他们早就盯上我了？”
窗外传来巡夜阴差的脚步声。
林烬迅速把帛书塞回青铜匣，锁魂链缠在手腕上，勒出红痕。
他退出密库时，月光正好洒在石门上，照见门楣刻着的“冥枢”二字——原来监察司密库，竟是当年冥枢司的旧巢。
回到引魂司时，姜九娘还在等。
她看着林烬发白的脸色，没问什么，只是递来一杯热茶。
林烬捧着杯子，掌心的温度却暖不化心里的冰。
“九娘。”他声音低哑，“我父亲……和冥枢司到底有什么关系？”
姜九娘摇头：“旧档里只有调令，没有细节。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指了指他腰间的锁魂链，“你身上的东西，他们想要。”
林烬摸了摸锁魂链，链身突然轻轻一颤。
他望着窗外的阴月，想起帛书里的“新代司首”，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今夜的风比往常更冷，卷着几片冥纸从檐角掠过。
林烬把帛书藏进贴胸的位置，能感觉到青铜匣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有些事再也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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