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的靴底碾过阴雾凝结的冰晶，北岭的山风卷着腐叶的腥气灌进衣领。
小棠缩在他臂弯里，残魂的冷意透过道袍渗进骨髓，却比不过锁魂链在掌心灼烧的温度——那是追兵逼近的信号。
还有三波。他低头看了眼链身，金纹震颤的频率像擂鼓，前两波是赤尸童子，最后一波...带着尸油味。
小棠的手指在他胸口轻轻抓了抓：是白骨道人的本命尸傀，叫。
她的声音像碎瓷片摩擦，他用三百个难产死婴的魂炼的。
林烬脚步微顿。
山坳里的老松在阴风中发出呜咽，他瞥见左侧山壁上垂着的野藤——正好。
抓紧我。他突然旋身，锁魂链如灵蛇窜出，精准缠住两人腰际，借力荡上十丈高的岩台。
下方传来指甲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三具赤尸童子从雾里钻出来，心脏处的青铜钉泛着幽光，黑血滴在地上冒起青烟。
冥火符。林烬摸出三张符纸拍在岩缝里，符纹遇阴力腾起金焰，在岩台下方织成火网。
他又扯下腰间引魂袋，倒出半袋黄泉沙撒向两侧山壁——那是引魂司专门克制傀儡的阴沙，沾到就黏住魂魄。
小棠，捂住耳朵。他低声道。
第一具赤尸童子刚扑到岩台下，火网地炸开。
金焰裹着黄泉沙劈头盖脸砸下，童子的黑血瞬间凝固成块，青铜钉地裂开细纹。
第二具还没反应过来，被岩缝里突然窜出的锁魂链缠住脚踝，林烬手臂一振，直接甩进另一侧的火阵。
嗷——
第三声惨叫混着腐肉焦糊味传来时，林烬已经抱着小棠跃下岩台。
他踩过还在抽搐的赤尸童子，锁魂链在掌心转了个花，链头的青铜环地敲在童子眉心：收工。
小棠抬头看他，灰白的眼睛里有星子在闪：你...和他们说的引魂使不一样。
生前卷项目，死后卷业绩。林烬扯了扯嘴角，锁魂链突然剧烈震颤——最后一波追兵到了。
山雾突然翻涌如沸，腐臭的尸油味铺天盖地压来。
林烬看见一团黑黢黢的东西从雾里滚出，表面爬满婴儿的脸，每张嘴都咧到耳根，露出尖锐的乳牙。
九婴。小棠的指甲掐进他手背，它要吞我们的魂！
林烬没退。
他盯着九婴腹部那道若隐若现的青痕——那是活物才有的血脉印记。
白骨道人贪心，竟把活尸和死傀混炼，反而留下破绽。
黄泉鬼火，借！他咬破指尖，在锁魂链上画了道血符。
链身瞬间涨大如巨蟒，金纹化作火焰缠上九婴。
九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表面的婴儿脸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裹着尸油的骨架。
现在。林烬把小棠塞进岩缝，爬到最高处，等我信号。
小棠攥住他衣角不肯放：你...
我要烧塔。林烬低头，锁魂链的金纹映得他眼尾发红，烧了塔，你就能自由。
岩缝外传来九婴撞山的闷响。
小棠突然踮脚，在他脸颊上碰了碰——那是活人才有的温度，转瞬即逝。
我帮你。她说，塔外的禁制，我能破。
林烬转身时，看见她指尖渗出淡青色的光。
那是魂器残留的灵识，正顺着山风飘向炼魂塔方向。
北岭炼魂塔终于在雾中显形。
塔身由白骨堆砌而成，每块骨头上都刻着吞魂咒，塔尖插着根锈迹斑斑的青铜柱，柱顶悬着个水晶瓶——里面浮着七十二缕残魂，正是小棠说的棺材里的人。
禁制是三阴锁魂阵小棠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阵眼在塔底第三层的青铜灯台。
但...灯台旁边有守阵傀。
林烬摸出引魂司的青铜令牌。
牌面浮现出引魂司首的法印，这是他上次破阵时司首亲手盖的——关键时刻能借三分阴司气运。
你唤醒最近的魂器。他把小棠放到塔门前，他们和你一样，不想当傀儡。
小棠的手按在塔门上。
白骨突然渗出黑雾，她的指尖却亮起更亮的青光。
林烬听见塔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三具原本守在灯台旁的傀儡突然暴起，用骨刀砍向同伴。
阵眼松动了！小棠喘息着。
林烬的锁魂链已经缠上塔门。
他阴力全开，链身金光大盛，一声崩断门闩。
腐臭的风裹着哭嚎涌出来，他抱着小棠冲进去，正看见白骨道人站在塔顶，手里举着根骨杖，杖头嵌着颗滴着黑血的明珠。
林引魂使，来得正好。白骨道人笑的时候，嘴角咧到耳根，你以为毁了鬼市就赢了？
这些魂器才是冥府的未来——能替阴差勾魂，能替阎罗审案，永不会累，永不会叛！
话音未落，塔内突然窜出数十道黑影。
林烬看清了，是小棠说的七十二口棺材里的魂器，此刻正瞪着空洞的眼，举起骨刀冲过来。
他们被咒术控着。小棠在他耳边轻声道，锁魂链能破咒。
林烬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司首说过，锁魂链本是地藏王菩萨座下锁链的碎片，最能净化阴邪。
当下将链身抖开，金纹如流水般漫过最近的魂器。
那魂器的动作突然一滞，骨刀落地，眼窝里滚出两行血泪。
退下。林烬低喝。
剩下的魂器竟真的停住脚步。
白骨道人脸色骤变：你...你怎么可能破我的魂控术！
因为他们是人。林烬把小棠护在身后，不是工具。
骨杖重重砸在地面。
赤尸童子的呜咽从塔底传来，这次不是三具，是九具。
他们的青铜钉全部换成了赤金，伤口里流出的黑血冒着泡，显然被白骨道人用禁术强化过。
血尸炼法。林烬瞬间判断，伤其皮肉无用，得毁钉。
他甩出锁魂链缠住最近的赤尸童子脚踝，用力一拽。
童子撞在塔壁上，胸前的赤金钉露出半截。
林烬摸出引魂钉——这是引魂司专门对付阴邪的法器，比普通钉更利三分——反手扎进钉孔。
童子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裂开露出里面的白骨。
林烬趁机扯断锁魂链，链身金焰腾起，直接烧穿了那截赤金钉。
童子的动作慢了半拍，他抓准机会，将其拖到塔顶边缘——那里有道裂隙，是轮回井的虚影，专吞阴邪。
下去！
赤金钉碎裂的瞬间，童子发出刺耳的尖叫，被裂隙吸了进去。
剩下的八具童子显然被吓到，缩在角落不敢上前。
白骨道人终于慌了。
他转身想跑，却被锁魂链缠住手腕。
林烬阴力狂涌，链身金纹化作火焰，直接烧穿了他的道袍。
我的炼魂塔！白骨道人嘶吼着去抓塔尖的青铜柱，那是我用三百年修来的基业——
基业？林烬冷笑，是用三百条人命堆的孽障。他摸出最后一张冥火符拍在青铜柱上，
符纸炸开的瞬间，整座塔开始震颤。
青铜柱上的水晶瓶地碎裂，七十二缕残魂飘向空中，渐渐凝成半透明的人形。
小棠的手从他掌心抬起，指尖的青光与那些残魂共鸣，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林烬抱起小棠冲向塔门。
身后传来白骨道人的尖叫，接着是塔身崩塌的轰鸣。
他们跃出塔门的刹那，烈焰裹着白骨碎片冲天而起，映得北岭的夜空一片猩红。
小棠靠在他肩头，呼吸轻得像片羽毛：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林烬望着远处还未消散的阴雾。
那里有更多的塔，更多的白骨道人，更多被锁在魂器里的冤魂。
锁魂链在他掌心发烫，金纹又连成那句话：林七，你看，我在替你走下去。
还有更多的塔，等着我去烧。他说。
烈焰渐弱时，林烬蹲下身，从废墟里捡起半块烧焦的骨片。
骨片上隐约能看见几个阴文——幽冥中枢地藏残影。
他把骨片收进引魂袋，抬头时，阴雾深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比之前更清晰了。
该来的，迟早要来。他低声道，抱着小棠走进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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