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熔火之心第三主控枢纽的喧嚣逐渐沉寂。巨大的能量塔楼在昏暗天光下散发着永恒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消化系统在加班工作。枢纽内部的“贵宾休息区”,一间号称“奢华”、实则除了一张硬石床、几个硌屁股的石墩和墙上闪烁的、意义不明的安全警示符文外一无所有的石室里,韩逸梦盘膝而坐,看似在调息,实则正用芯片连接着袁庆林白天偷偷留在控制室某个散热口里的“跳跳豆”窃听符——那玩意儿形如灰尘,会跟着气流蹦跶,专捡墙角旮旯的对话听。
云璎珞静立窗边,梦境之力如水波般无声扩散,正尝试将窗外那永恒不变的暗红天光“脑补”成星空,聊以慰藉。袁庆林则蹲在墙角,对着一块从墙上抠下来的、刻着“紧急疏散指引”的金属板陷入沉思,嘴里嘀咕:“这指引图的拓扑结构有问题啊,第三条逃生路径和主能量管道的冗余泄压阀存在逻辑死锁,真出事往这儿跑等于直接跳进反应炉……这设计是哪个天才搞的?我得记下来,回头写进《总枢奇葩设计大赏》里……”
文幕僚悄然而至,脸上挂着那种仿佛焊上去的、弧度精准到毫米的公式化微笑,拱手道:“韩首领,云姑娘,袁大师,特使大人有请,移步一叙。”
来了。韩逸梦心中微凛,与云璎珞交换一个眼神,那眼神的意思是“见机行事,随机吐槽”。两人起身道:“有劳文先生。”
袁庆林这才从“逃生路线死锁”的研究中抬起头,茫然地眨眨眼:“啊?开会?不去行不行?我正破解这安全系统的逻辑漏洞呢,马上就能推演出十七种让整个枢纽的厕所同时冲水导致灵压骤降的连锁反应方案了……”
文幕僚嘴角那焊死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袁大师,特使大人与韩首领、云姑娘有要事相商,您……可在此继续……研究。若有需要,随时吩咐。”
“哦,那行。” 袁庆林立刻失去兴趣,挥挥手,转头又对着金属板嘀咕起来,“第十七种方案需要改动三号净化阵列的反馈参数,但可能会触发二级警报……”
文幕僚:“……” 他感觉自己的职业素养正在经受前所未有的挑战。
韩逸梦歉意一笑(憋笑憋的):“袁大师向来如此,心思纯粹,还请文先生海涵。”
“无妨,无妨,大师风范,赤子之心。” 文幕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转身带路,步伐比来时快了半分。
穿过数道戒备森严、布满了“禁止奔跑”、“禁止喧哗”、“禁止随地大小便(灵体也不行)”标识的长廊,三人来到枢纽深处一扇看起来朴实无华、实则防御阵法密集到能让苍蝇撞出脑震荡的石门前。文幕僚躬身退下,石门无声滑开。
室内陈设……比休息室强点,至少多了张像样的桌子,几把铺了兽皮的椅子,以及一炉正在袅袅冒烟、味道有点像是薰衣草混着陈年袜子的檀香。陈云水已端坐主位,手捧一盏清茶,见二人进来,含笑点头,笑容比文幕僚的自然点,但也透着一股子“我正在演礼贤下士”的舞台感。
“韩首领,云姑娘,深夜相邀,叨扰了。请坐。” 陈云水声音温润,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特使大人客气了。” 韩逸梦和云璎珞落座。立刻有侍从无声奉上两盏茶,茶汤浑浊,漂浮着几根疑似树根的东西。侍从退下,石门闭合,隔绝内外。
“今日之事,多亏三位鼎力相助,尤其是袁大师,技艺通玄,解我燃眉之急。” 陈云水抿了口他那杯看起来正常点的茶,开门见山,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介于真诚和套话之间,“葛主事已将详情禀报,那‘幽影波纹’干扰,隐蔽阴险,若非袁大师慧眼如炬,洞悉关窍,恐已酿成祸端。本使在此,以茶代酒,聊表谢意。” 说着,还真的举了举茶杯。
韩逸梦也端起那杯“树根汤”,面不改色地碰了碰嘴唇,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土腥味直冲天灵盖,他强忍着没吐出来,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分内之事,拿钱干活,天经地义。特使大人不必挂怀。只是不知,那干扰源的来龙去脉……”
“此事本使已有计较,正在彻查,定会给三位一个交代。” 陈云水轻描淡写地揭过,熟练得像是擦了无数次屁股,话锋随即一转,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倒是韩首领与诸位,身怀不世之才,却流落荒原,与那些只知好勇斗狠、浑噩度日的粗坯为伍,实在是明珠暗投,令人扼腕。”
开始表演了。韩逸梦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三分无奈、三分沧桑、四分“我这朵娇花为何总是风吹雨打”的复杂表情,叹息道:“时也,命也,运也。能在这炼狱般的地狱道星苟延残喘,已属侥幸,何谈其他。”
“韩首领过谦了。” 陈云水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邃而有穿透力,仿佛能看透韩逸梦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下“不甘寂寞的灵魂”,“以韩首领运筹帷幄之能,云姑娘洞察人心之慧,袁大师巧夺天工之才,纵是荒原绝地,亦难掩光华。今日熔火之心一事,不过牛刀小试,已令葛洪等一众庸才黯然失色。本使观韩首领统御下属,恩威并施,李鑫隆那般桀骜凶徒,赵永奎那等沉稳老将,皆能为之所用,如臂使指。此等人物,岂是池中之物?蛰伏于污浊沼泽,与虫豸争食,岂不辜负了这一身本领,满腔热血?”
台词功底不错,情绪饱满,煽动性极强。韩逸梦默默给陈特使的演技打了八分,扣两分是因为台词有点老套。
“特使大人谬赞,韩某愧不敢当。” 韩逸梦低下头,看着杯子里沉浮的树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自嘲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蝼蚁求存,不过本能。我等微末伎俩,在真正的权势与力量面前,不值一提。能得大人一句夸奖,已是意外之喜。”
“安身立命?本能?” 陈云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多了几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慨叹,“韩首领,你我皆是明白人,何必妄自菲薄?这地狱道星,弱肉强食乃铁律,秩序枷锁套万物。若无倚仗,所谓安宁,不过是猛虎打盹时的错觉。徐勇钢治下,律法森严酷烈,视流放者为可消耗资源,动辄清理抹杀。即便本使,亦需如履薄冰,周旋其间。以三位之能,难道就甘心永远藏头露尾,仰人鼻息,将命运系于他人喜怒之间?”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蛊惑力:“本使观韩首领,眉藏山河,心有经纬,他日风云际会,必非池中物。然则,龙困浅滩,尚需云雨相济。本使不才,在这地狱道星经营多年,尚有几分薄面,几分可动用的资源。若韩首领不弃,本使愿作保,为三位及麾下弟兄,谋一光明前程。流放之名可洗,总枢之中可得立足之地,乃至一司主事,亦非遥不可及。届时,功法秘籍、灵石宝药、权柄地位,予取予求,岂不远胜在荒原与那些亡命之徒争夺些许残羹冷炙?”
标准画饼流程,色香味俱全。韩逸梦脸上适当地露出了挣扎、心动、又带着顾虑的复杂神色,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石桌面上划拉着,仿佛内心正在经历激烈斗争。
陈云水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鱼儿咬钩了”的满意,正要继续加码,巩固战果。
突然!
咕噜噜——!!
一阵极其响亮、悠长、仿佛来自肠胃深渊的轰鸣声,打破了室内刻意营造的凝重气氛。
声音来源——陈云水的腹部。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陈云水那完美的、充满蛊惑力的表情瞬间僵住,举到一半的茶杯停在了空中。韩逸梦和云璎珞也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陈特使的肚子。
陈云水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但他到底是老江湖,瞬间恢复镇定,轻咳一声,放下茶杯,语气无比自然地解释:“咳,近日政务繁忙,用膳不定时,让二位见笑了。” 仿佛刚才那声石破天惊的肠鸣只是风吹门轴的错觉。
然而,他的肚子似乎并不打算给主人这个面子。
咕噜噜噜——!!!
又是一串更响、更绵长的抗议,在寂静的石室里回荡,余音绕梁。
陈云水:“……”
韩逸梦:“……” 他努力抿紧嘴唇,防止自己笑出声。原来神仙境巅峰的大高手,也会饿到肚子叫?还叫得这么有节奏感?
云璎珞微微侧过头,肩膀几不可查地耸动了一下。
陈云水的脸色已经从微红转向了青白,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强大的修为压制住这不听指挥的脏器,并迅速转移话题,语气加快:“所以,韩首领,良机难得,切莫犹豫。与本使合作,你们得到的不只是庇护,更是一个改变命运、甚至……影响这荒原格局的契机!”
或许是急于摆脱尴尬,或许是肚子叫扰乱了他的节奏,陈云水这次的话少了些铺垫,多了几分急切。
韩逸梦心中一动,脸上挣扎之色更浓,似乎终于被说动,他抬起头,目光“恳切”地望着陈云水:“特使大人厚爱,韩某……铭感五内。只是……” 他欲言又止。
“韩首领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陈云水立刻道,肚子又不合时宜地轻微咕噜了一下,他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握紧。
“一来,我等散漫惯了,受不得太多条条框框。总枢规矩森严,动辄得咎,万一不小心触了哪条忌讳,岂不连累大人清誉?二来,徐典狱长那边……似乎对我等多有‘关注’,我等若贸然改换门庭,岂非让大人为难,与徐典狱长正面冲突?” 韩逸梦“忧心忡忡”地说道,将一个既想投靠又怕惹麻烦、还有点担心新老板扛不住旧老板打压的小势力头目心态演得活灵活现。
陈云水闻言,心中反而一定。不怕你提条件,就怕你无欲无求。他脸上重新露出掌控一切的微笑,只是肚子又轻轻“咕”了一声,让这笑容略微打了折扣。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陈云水语气笃定,“以三位之才,自可享有相应特权,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本使兜得住。至于徐勇钢那边……” 他语气转冷,带着一丝不屑与冷意,“本使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久矣。他信奉绝对压制,本主张导引利用。他视流放者为芥藓,本使视之为可塑之材。如今熔火之心状况频出,荒原暗流汹涌,皆因其刚愎自用,治下无方。韩首领,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是继续在徐勇钢的高压下战战兢兢,朝不保夕,还是跟随本使,搏一个海阔天空的未来,想必韩首领心中自有明断。”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熔火之心永恒的光,背影显得“高大”而“坚定”,如果忽略他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的话。
“实不相瞒,” 陈云水的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坦诚,“韩首领并非本使接触的首批流放者。但如韩首领这般,有实力,有眼界,懂进退,知分寸者,寥寥无几。本使看重的,不仅是诸位的能耐,更是诸位所能带来的……‘变数’。与本使携手,你们获得的将远超想象——是一个平台,一个机会,一个亲手参与塑造新时代的机会!”
饼越画越大,已经开始展望“新时代”了。韩逸梦脸上适当地露出了震撼、激动、最后化为决然的神色,仿佛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被伟大的理想和现实的好处双重说服。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陈云水的背影,抱拳深深一礼,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大人一席话,如醍醐灌顶!韩某……愿效犬马之劳!只是……” 他又露出迟疑。
陈云水转过身,脸上带着“得遇良才”的欣慰笑容:“韩首领还有何难处?”
“大人,我等在荒原经营不易,尚有一处基业,不少兄弟家小皆在其中。若骤然迁徙,恐生变故,引起徐典狱长警觉。且荒原贫瘠,兄弟们修炼研习,耗用甚巨,如今库中……” 韩逸梦搓着手,露出一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窘迫表情。
开始要实际好处了。陈云水心中大定,不怕你要,就怕你不要。
“此事易尔。” 陈云水大手一挥,尽显“明主”气度,“荒原基业,可暂保留,以为前哨耳目。所需一应资源,本使可定期拨付。至于修炼所需……熔火之心能量充沛,本使可特许三位,在丙字三号试验区及非核心区域,酌情取用。此外,每月另有定额供奉,灵石、丹药、炼器材料,皆按总枢执事标准发放。具体细则,文先生稍后会与韩首领详谈。” 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了,袁大师今日提及需要的‘地脉灵眼监控日志’及符文库资料,稍后也会一并送去。”
条件优厚得几乎不像话。韩逸梦脸上露出“感激涕零”之色,再次深施一礼:“大人厚恩,韩某没齿难忘!定为大人效死!”
“韩首领言重了。你我合作,互利共赢。” 陈云水上前虚扶,笑容温和,肚子却在此刻十分不配合地发出最后一声悠长的、仿佛松了一口气的“咕噜——噗”。
陈云水的笑容僵在脸上。
韩逸梦和云璎珞默契地低下头,假装研究地上石板的纹路。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咳,天色已晚,二位回去早些歇息。” 陈云水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恢复平静,只是耳根依旧有些发红,“三日后,静候韩首领与兄弟们商议的结果。这三日,三位可持我令牌,在丙字三号试验区及周边自由参观。”
“是,大人。我等告退。” 韩逸梦拉着云璎珞,恭敬地退出静室。
石门关闭的瞬间,两人仿佛还能听到里面传来陈云水压抑着怒气的、对侍从的低吼:“晚膳呢?!不是说了半个时辰前就送来吗?!本使的‘清虚辟谷丹’呢?!是不是又被文先生拿去喂他的锦灵鱼了?!”
门外,韩逸梦和云璎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力压抑的笑意。
“看来特使大人的‘礼贤下士’,也是个体力活,容易低血糖。” 韩逸梦传音道,嘴角微翘。
“其神魂波动,在腹鸣之时,确有剧烈起伏,尴尬恼怒兼而有之。” 云璎珞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莞尔,“那‘锁魂香’中,亦混有微量致幻成分,应是助其营造气氛,操控心绪。然对你我效果寥寥。”
“先给甜枣,再放迷香,最后画大饼。套路很熟,可惜……” 韩逸梦摇摇头,眼中闪过精光,“他越急切,越说明他与徐勇钢的冲突已近白热化,急需外力破局。我们这支突然冒出来、能搞事、还能修东西的队伍,正好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然其条件优厚,不似作假。” 云璎珞道。
“饵越香,钩越利。” 韩逸梦冷笑,“他看中的是我们搅动局势的能力和‘技术力’,想用我们当刀,去砍徐勇钢,去探索那些危险的‘试验区’,甚至当他和背后势力博弈的马前卒。不过,将计就计便是。他给资源,我们要。他给权限,我们蹭。他想让我们当刀,我们就当这把‘会自己磨,还偶尔割自己手’的刀。”
两人回到那间简陋的石室。袁庆林还蹲在墙角,面前摊着那张金属板,旁边多了几张写满鬼画符的草纸,他正兴奋地抬头:“老韩,云姑娘,你们回来得正好!我发现大问题了!这枢纽的整个消防和应急系统,跟主能量网络的故障诊断协议是耦合的!但耦合逻辑有个致命bug!理论上,我们可以通过触发第三等级的消防演习警报,让主控系统误判为七号能量管道泄漏,从而自动降低该管道负载,把能量冗余转移到……嘿嘿,我算算,大概能多薅出百分之零点五的稳定流量!还不会被日常监测发现!因为系统会认为这是在执行应急预案!”
韩逸梦:“……”
云璎珞:“……”
看着袁庆林那闪烁着“发现新玩具”光芒的眼睛,韩逸梦忽然觉得,陈云水那点算计,在自家技术宅这种“用科学家的心态搞破坏,用黑客的思维薅羊毛”的终极混沌体面前,好像……有点不够看?
“干得漂亮,老袁。” 韩逸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不过,咱们先别急着触发消防演习。明天,特使大人‘特许’我们去参观一个叫‘丙字三号’的试验区。我预感,那里会有更多‘好玩’的东西等着你去‘发现’和‘优化’。”
袁庆林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试验区?!有新玩具?!太好了!我今晚不睡了,得再优化几个探测和……嗯,‘数据备份’小工具!”
韩逸梦无奈地摇摇头,走到窗边,望着那永恒燃烧的熔火之心。陈云水的“真诚”招揽,意外频出的深夜会谈,自家队员清奇的画风……这场围绕能源的争夺战,正朝着越来越荒诞、也越来越有趣的方向,一路狂奔。
而他,很期待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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