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馆外围遇袭事件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总枢内部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尽管未造成实质性损失,但其象征意义和发生时机都太过敏感,尤其紧随在那场不欢而散的“技术茶话会”之后。一时间,流言蜚语暗涌,矛头隐晦地指向各方。
陈云水却趁此机会,在更高层面的议事中,以“加强核心区域技术力量,防范潜在风险,尤其是应对未知干扰与混沌侵蚀”为由,力排众议,成功将韩逸梦团队正式纳入了核心区“丙火辅控中枢”下一阶段的辅助检修团队名单。理由是现成的:这支团队既有应对混沌生物和能量干扰的“实战经验”,又有修复第八节点的“过硬技术”,还有研究混沌能量的“理论储备”,正是当前形势下核心区所需的“复合型人才”。尽管徐勇钢一系强烈反对,但陈云水搬出了“档案库遇袭,安全形势严峻,当以大局为重”的帽子,最终使得决议通过。
消息传到“混沌蘑菇综合研究所”,众人反应不一。韩逸梦和云璎珞对视一眼,心知这是陈云水进一步将他们推向台前,也是更深度捆绑与利用,但同样,这也是接触熔火之心核心秘密的绝佳机会。袁庆林则兴奋地开始连夜赶制一堆“核心区特供版”的检测工具和“小玩意儿”,用他的话说,“好不容易进一次高端副本,不捡点垃圾,啊不,采集点稀有数据,都对不起门票。”公输鲁则嚷嚷着要把“混沌之卵”也带进去,接受核心区“高纯度秩序能量”的“洗礼”,说不定能加速“孵化”或引发“良性突变”,被韩逸梦严词拒绝——带这么个不稳定因素进核心区,简直是嫌命长。
三日后,一切手续齐备。在文幕僚的亲自引领下,韩逸梦、云璎珞、袁庆林,以及以“技术顾问”名义硬挤进来的公输鲁,通过数道戒备森严的关卡,终于踏入了熔火之心真正的核心区域——丙火辅控中枢。
与外围丙寅区的“工业车间”风格不同,丙火辅控中枢更像是一座宏伟而精密的神殿。高耸的穹顶被复杂的立体能量符文阵列覆盖,如同倒悬的星空,缓缓流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秩序威压与浩瀚灵能。空气灼热而干燥,弥漫着一种纯净到极致的、仿佛能灼烧神魂的灵能气息。巨大的、不知名金属构成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闪烁的符文和流淌着液态灵光的管道,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内部有无数光流奔腾的柱状结构——那便是“丙火核心能量主通道”的局部显现。在这里,每一声呼吸都仿佛在吞吐着精纯的烈焰,每一步都需抵抗着无形的、仿佛要将人压垮的秩序之力。
负责接待并“全程陪同保障安全”的,是丙火辅控中枢外围守卫队的队长,姓郝,是陈云水的铁杆心腹之一。这位郝队长身材高大,面容刚毅,但脸上的笑容却热情得有些过头,甚至带着一种令人不太舒服的殷切。从见到韩逸梦他们第一眼起,他的嘴就没停过。
“韩所长!袁顾问!云姑娘!公输大师!欢迎欢迎!一路辛苦!特使大人特意吩咐,一定要保障诸位在核心区的绝对安全与工作便利!有任何需求,尽管跟我提!千万别客气!把这当自己家一样!” 郝队长声如洪钟,笑容满面,主动上前要帮袁庆林拎那个巨大的工具包。
“不用不用,郝队长,我自己来,这玩意儿沉,而且里面有些精密设备怕磕碰。” 袁庆林连忙侧身护住自己的宝贝。
“哎,袁顾问太见外了!我老郝别的不行,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郝队长不由分说,伸手就抓住了工具包的一个肩带,手指“无意”地划过包外侧几个鼓囊囊的口袋和悬挂的小仪器,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热心帮忙,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那些奇形怪状的物件。“哟,袁顾问这工具真是……别具一格啊!这个扳手怎么还闪着粉光?这个罗盘指针怎么在跳舞?”
袁庆林心里嘀咕这守卫队长手真欠,脸上却堆起职业假笑:“啊,这些小玩意儿都是特制的检测工具。这个扳手是‘情绪感应多功能调节扳手’,能通过接触感知金属构件的应力疲劳情绪,哦不,是应力状态,这粉光是表示构件健康状况良好,有点‘愉悦’。这个罗盘是‘混沌能量湍流指向仪’,指针乱跳说明附近能量场稳定,没有混沌湍流,好事好事。”
“情绪感应?这么神奇?” 郝队长脸上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手指却更加“自然”地握住了那个粉光扳手,仿佛想仔细看看。就在他手指握实的瞬间,那扳手柄部镶嵌的一小块晶石,光芒颜色骤然一变,从温馨的粉红色,瞬间变成了令人垂涎欲滴的、油光发亮的酱红色,还非常拟真地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红烧肉混合着灵谷米饭的香气!
“呃……” 郝队长表情一僵。
袁庆林也愣住了,低头看了看扳手晶石的颜色和那逼真的香气,又抬头看了看郝队长那张刚毅的脸,以及对方喉结不易察觉的滚动,瞬间明白了什么,憋着笑道:“郝队长,看来您最近……食欲不错?心里惦记着食堂的红烧肉?这扳手感应到您强烈的……呃,‘渴望’情绪了。放心,这功能还在测试,数据不会外传。”
郝队长老脸一红,干咳两声,触电般松开扳手,讪笑道:“误会,误会!一定是这扳手感应错了!我这是对工作的热情,对保卫核心区的责任感!红烧肉什么的,不存在!走走走,我先带诸位去负责的检修区域!”
看着郝队长有些狼狈转身带路的背影,袁庆林悄悄对韩逸梦眨了眨眼,传音道:“这守卫队长,热情得有点假,手还不老实。我那扳手可是最新版,情绪映射精度提升了不少,他刚才握上去瞬间的情绪峰值,绝对是红烧肉没跑,而且渴望程度堪比饿了三天。这家伙,内心戏挺足啊。”
韩逸梦微微颔首,示意稍安勿躁。这郝队长的过度热情和窥探之意如此明显,反而显得可疑。陈云水派他来,恐怕“陪同保障”是假,“密切监视”才是真,甚至可能还有其他意图。
他们负责的检修区域,位于辅控中枢边缘,主要是“灵能筛网阵列”和“谐振缓冲柱群”。灵能筛网如同巨大的、层层叠叠的发光滤网,负责过滤从主通道分流而来的能量流中的杂质和不稳定谐波;谐振缓冲柱则是一根根高达数丈、表面刻满阻尼符文的金属柱,用来吸收和消解能量流动中产生的有害谐振。这些都是维持核心能量流纯净稳定的关键辅助设施,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也正因为是“辅助”设施,才可能被安排给“客卿”团队练手。
检修工作枯燥而繁琐,需要极其精细的操作和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郝队长果然“全程陪同”,搬了把椅子坐在检修区域入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工作,时不时还“热心”地询问进度,或者“好奇”地凑近看看袁庆林又在捣鼓什么新仪器,那双眼睛仿佛探照灯,扫过每一个细节。
韩逸梦和云璎珞主要负责灵能筛网的符文回路检测与校准。在核心区这种高浓度、高压的秩序灵能环境下,他们的力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压制和淬炼。韩逸觉感到自己体内那丝源自混沌能量的灵力变得异常“沉重”,运转时仿佛在粘稠的胶水中前行,但每完成一个周天,灵力似乎就被提纯凝练一丝,对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精细入微。云璎珞的梦境之力在这里更是难以伸展,如同被套上了重重枷锁,但她反而借此机会,将梦境之力收缩凝练到极致,专注于对极小范围内能量纹理和符文波动的感知,其敏锐度竟在压力下有了提升。
两人借检修之机,将神识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并非大范围扫描,而是如同最细微的触须,沿着灵能筛网的符文脉络,深入其结构内部,进行隐秘的探查。在这种高压环境下进行如此精细的神识操作,对心神的消耗极大,却也进一步淬炼着他们的神魂。
就在韩逸梦的神识沿着一条次要回路,即将触及筛网核心连接处时,一股隐晦、冰冷、仿佛万年玄冰般的意念,毫无征兆地“掠过”他的神识边缘。那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的“一瞥”,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审视意味,瞬间让韩逸梦遍体生寒,神识如同受惊的蜗牛般猛地缩回。几乎同时,旁边的云璎珞身体也是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显然也遭遇了类似的情况。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悸。那是什么?核心区的守护灵?某种古老的监测机制?还是……别的存在?
另一边,公输鲁对分配给自己的“记录谐振缓冲柱表面温度变化”这种打杂工作极为不满,趁郝队长不注意,偷偷将自己贴身藏着的一小块“混沌之卵”样本用隔热符纸裹了,塞到了旁边一根缓冲柱底部散发热量的排气口附近,美其名曰“利用核心区废热进行温和孵化,观察混沌在极端秩序环境下的适应性”。
结果不到半盏茶功夫,那根缓冲柱的温度监测符文就亮起了代表“局部过热”的橙色警报。郝队长立刻跳了起来,带人冲过去检查。公输鲁手忙脚乱地想收回样本,却被抓了个正着。
“公输大师!您这是做什么?!” 郝队长看着公输鲁手里那团散发着不祥波动的东西,脸色难看。
“啊?没、没什么!” 公输鲁眼珠一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信口胡诌,“老夫是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对比实验!用核心区的有序废热,对混沌样本进行‘热敷安胎’,观察在秩序热力熏陶下,混沌能量的惰性化与驯服过程!这是极具开创性的研究!对稳定核心区能量环境有重大意义!你看,它这不是很平静吗?”
那小块混沌之卵样本在隔热符纸中微微脉动,对周围的秩序能量场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和“不适”,但在公输鲁的强行压制下,倒也暂时没有异动。
郝队长将信将疑,但碍于公输鲁的身份和那套听起来高大上的说辞,又没真出什么乱子,只得严厉警告下不为例,并加强了对其的“关注”。
检修工作继续。随着检测的深入,韩逸梦和袁庆林陆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微痕迹。在灵能筛网第三层与第四层的能量耦合节点处,有几处符文的镌刻深浅和灵墨配比,与标准图谱存在极其细微的差异,这种差异并非老化或磨损导致,更像是后期被人以极高明的手法进行过微调,使得筛网对该频段杂波的过滤效率降低了约百分之零点五,虽然影响微乎其微,但日积月累,也可能导致杂质沉淀。而在谐振缓冲柱的基底固定法阵中,则发现了一道极其隐蔽的、并非设计所有的能量引流“细痕”,这细痕会偷偷将缓冲柱吸收的部分有害谐振能量,导向一个未知的方向,而非完全消解。
这些动手脚的手法极其高明隐蔽,若非韩逸梦有芯片的微观比对和袁庆林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检测工具,根本难以发现。更让韩逸梦心惊的是,芯片在分析这些痕迹的能量残留特征时,发现其既有徐勇钢团队常用符阵手法的一些影子,又与之前捕获的“幽灵”信号频谱存在某种程度的耦合,但整体风格,却透着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晦涩的味道,仿佛源自某个早已失传的体系。
难道除了徐勇钢和“幽灵”,还有第三方势力,在更早的时候,就对核心区辅助设施动了手脚?目的何在?
检修间隙,韩逸梦曾“无意”间瞥见,坐在入口处的郝队长,在以为无人注意的瞬间,脸上那热情过度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漠然,他甚至对着空气,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自己嘴角扬起的角度和眼尾弯起的弧度,仿佛在练习如何更“自然”地微笑,那场景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而在对谐振缓冲柱进行深层共振检测时,袁庆林将耳朵贴在其中一根柱体上,隐约听到,从柱体与地面连接的基底深处,传来一种极其微弱、但却异常规律的“嗡…嗡…”声,缓慢而沉重,仿佛……一颗被埋藏在地底深处的心脏,正在跳动。
当天检修工作结束时,众人都感到心神俱疲。核心区的环境压力、精细的操作、隐秘的发现,以及那冰冷的“一瞥”,都消耗巨大。郝队长依旧热情地将他们送出核心区,并“贴心”地安排他们住在离丙火辅控中枢不远的、专门提供给核心区工作人员的临时休息区。
深夜,万籁俱寂。
临时休息的房间内,袁庆林正在整理今日数据,忽然,他随身携带的那个经过多次改进的“幽灵探测器”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持续的震动示警。他猛地看向探测器的指向——并非朝向核心区深处,而是……斜对着不远处的、守卫队长郝队的独立休息室方向!信号强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捕获到的“幽灵”信号!
与此同时,正在静坐调息的云璎珞,纤长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她“听”到了,或者说,感知到了,从丙火辅控中枢的深处,那庞大而精密的阵法与能量洪流的背后,断断续续地传来一缕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意念波动。那波动并非之前那冰冷的“一瞥”,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悲伤、疲惫,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与痛苦,如同梦呓,却又清晰地在呼唤:
“帮……帮我……”
“它们……在吃我……”
“好痛……”
云璎珞倏然睁眼,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凝重。她看向同样从调息中惊醒、目光锐利望过来的韩逸梦。
核心区的秘密,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黑暗,也更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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