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着张力提供的“阴墟令”与那张标记了隐秘路径的地图,韩逸梦一行人离开了相对“有序”的幽冥城势力范围,再次向着饿鬼道星更深处、更危险的地带进发。陈云水如约同行,带着他那四名沉默干练的心腹,一路上果然表现出专业的情报人员素养,不时对照地图,修正方位,甚至指出几处张力地图上未曾标注的、近期可能新出现的魂能紊乱区域。
随着不断深入,环境中的阴气与死寂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浓郁,但其中的“秩序”感却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混乱、充满了无尽怨憎与精神污染的“魂寂”气息。天空永远笼罩在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铅灰色之下,大地逐渐被一层厚厚的、由无数细微骨粉与魂尘构成的惨白色“土壤”覆盖,踩上去绵软无声,却散发着透骨的寒意。
约莫一日后,一片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浩瀚无边的“城池”轮廓,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那便是“枉死城”。
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片由无数痛苦记忆、破碎魂灵、扭曲骸骨与混乱怨念,在某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魂寂之力作用下,强行糅合、凝聚、显化而成的恐怖领域。没有城墙,没有街道,没有常规的建筑。目之所及,是无数高矮不一、形状怪异的“结构体”——有的像是由无数张痛苦人脸挤压成的山峰,有的像是用亿万根惨白腿骨垒砌的巨塔,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蠕动、变换着狰狞景象的巨大魂雾。这些结构体彼此扭曲缠绕,构成了这座“城池”的主体,无数半透明的、表情麻木或疯狂的魂影在其中无声穿梭、飘荡、哀嚎。
整片区域都被一种粘稠、冰冷、仿佛能冻结思维与生机的“魂寂之力”所笼罩。这种力量无孔不入,不仅侵蚀肉体与灵力,更直接针对神魂,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遗憾、怨念,并不断试图将外来者的意识拉入这片永恒痛苦的魂域,同化为其中的一部分。
“阴墟令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混淆外围的魂寂探测,无法完全屏蔽。进入之后,务必紧守心神,莫要长时间凝视任何一处景象,更不要轻易触碰那些看似实体的东西。” 陈云水收起地图,神色少见地凝重,对众人叮嘱道。他手中多了一面罗盘状的法器,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枉死城深处某个方向。
韩逸梦与云璎珞早已将道域收缩,紧紧护住己方七人,混沌星辉流转,竭力抵消着魂寂之力的侵蚀。徐永刚也撑起秩序灵光,但在此地,他那蕴含着生机的守护之力似乎格外受到魂寂之力的“关注”与排斥,消耗极大,他不得不将其控制在体表薄薄一层。赵永奎、张爱春、张茜各自运转功法,稳固神魂。李鑫隆则有些烦躁,他那身凶煞之气在此地仿佛黑夜中的火把,不断“吸引”着周围游荡的、对“生”与“煞”充满本能的憎恶魂影靠近,让他不得不分心驱散。
袁庆林则是一脸既恐惧又兴奋的复杂表情,他拿着一个特制的、能记录魂能与精神波动的法器,对准枉死城方向,看着上面疯狂跳动的数据,嘴里念念有词:“魂能浓度超标…精神污染指数爆表…记忆碎片逸散率…天啊,这简直是魂道研究的终极宝库!就是有点…费命。”
众人借助阴墟令的掩护,沿着地图标注的一条相对“薄弱”的路径,小心翼翼地踏入枉死城的范围。
一进入其中,感官瞬间被扭曲。光线明暗不定,耳边充斥着无数重叠的、细微的哀泣、咒骂、呓语,仿佛有亿万亡魂在耳边低诉。脚下的“骨尘”中,时不时会浮现出一些模糊的、闪动着微光的碎片,那是亡魂残留的记忆碎片,蕴含着它们生前最深刻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都注意脚下和周围,别碰那些发光的碎片。” 韩逸梦传音提醒。
然而,提醒得还是晚了些。或者说,对某种“研究素材”有着本能冲动的家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袁庆林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伍,目光却被脚边一块巴掌大小、闪烁着柔和白光、内部似乎有田园景象流动的记忆碎片吸引。那碎片散发出的气息平和温暖,与周围环境的怨毒格格不入。
“咦?这个碎片…能量波动好纯净,几乎没有怨念残留?罕见样本啊!” 他职业病瞬间压倒恐惧,下意识地就蹲下身,伸出带着特制隔绝手套的手,想去捡起来“研究一下”。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碎片的刹那——
轰!
没有声音的爆炸,只有海量的、不属于他的记忆与情感洪流,瞬间冲破了他粗浅的神魂防御,蛮横地灌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一个普通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一生,娶了一个不算漂亮但温柔的妻子,有了一个调皮的儿子,日子清苦却充满小小的幸福。然后,是灾年,饥荒,官吏盘剥,妻子病重无钱医治在他怀中咽气,儿子被征兵的抓走再无音讯,他自己在某个寒冷的冬夜,饿倒在破屋中,带着无尽的思念与不甘,意识沉入黑暗…
短短一瞬,袁庆林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农夫的一生,尤其是失去至亲的痛苦与绝望,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剐在他的心上。
“呜…哇啊啊啊——!” 袁庆林猛地松开手,一屁股坐倒在骨尘里,毫无征兆地放声大哭起来,涕泪横流,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含糊地喊着:“娘子…我的儿啊…好苦啊…为什么会这样…”
他这突如其来的崩溃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张爱春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也顾不上嫌弃,一把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同时指尖亮起狐族特有的安抚灵光,点在他眉心,低喝道:“袁庆林!醒醒!那是别人的记忆!不是你的!”
在狐族幻术与灵光的刺激下,袁庆林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眼神恢复了清明,但脸上还挂着泪痕,表情呆滞,仿佛还没从那股巨大的悲恸中完全脱离,只是喃喃道:“太…太惨了…原来…普通人的一生…这么难…”
“白痴!让你别乱碰!” 张爱春又气又心疼,狠狠拧了他胳膊一下。
这个小插曲让众人更加警惕。这里的每一片记忆碎片,都可能是一个灵魂坟墓,轻易触碰,后果难料。
队伍继续前进。李鑫隆成了最忙碌的人,他那一身澎湃的煞气,在这魂灵聚集之地,简直就像黑暗中的灯塔,不断吸引着各种充满恶意的魂怪前来。有形态模糊、只会扑咬的低阶怨魂,有能释放精神尖啸的厉鬼,还有由无数残肢断臂拼凑而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憎恶聚合体”。
对此,李鑫隆非但不恼,反而有些兴奋。“来啊!都来啊!正嫌这一路憋得慌!” 他挥舞着战刀,将扑上来的魂怪砍得七零八落。煞气对魂体的克制在此地依旧有效,甚至因为此地的魂体普遍“质量”较高,砍起来“手感”更“扎实”些,让他颇为痛快。只是这样一来,动静难免大了点,虽然有一茬没一茬的魂怪前来“送死”,但持续的杀戮与煞气波动,也在不断扰动周围沉寂的魂域,让潜行的难度增加。
陈云水跟在队伍侧后方,手中那面罗盘法器指针稳定,他另一只手则拿着留影符,不时记录下周围环境的特征、魂怪的形态、以及某些异常的能量节点。看着李鑫隆砍瓜切菜般清理着魂怪,他微微摇头,低声对旁边一名手下吐槽:“李道友这打法…效率是高,就是太不讲究。这地方‘风水’本就极差,怨气缠结,死气淤积,他这般大肆杀戮,虽能灭鬼,却也搅动了地气,万一引来更麻烦的‘大家伙’,或是惊动了深处的存在,岂不麻烦?不过…数据倒是很宝贵。”
他口中的“风水”,显然并非寻常意义上的概念,而是指此地的能量场与魂灵分布格局。
韩逸梦和云璎珞没有理会这些,他们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感知环境与寻找路径上。云璎珞肩头的平衡之眼持续开启,眸中混沌纹路旋转,能帮助她看破许多虚实变幻的魂寂幻象,避开一些隐藏的魂力陷阱与扭曲的空间褶皱。在她的指引下,队伍得以在光怪陆离、仿佛不断变化的枉死城中,沿着相对“安全”的路径不断深入。
随着不断深入,手腕上鼎钥印记传来的感应越来越清晰,但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强烈的、充满了痛苦、抗拒与污染的悸动。碎片的状态很不好。同时,韩逸梦体内的“本源灵瞳”芯片也在持续发出警报,提示环境中“清除者”特有的污染能量浓度正在急剧升高,并且与魂寂之力深度结合,形成了一种更加阴毒、难以祛除的“魂毒”。这种魂毒不仅能侵蚀肉身灵力,更能污染神魂本源,使其逐渐向混乱与疯狂滑落。
沿途,他们开始看到一些令人心悸的景象。在一些较大的、由骸骨堆砌而成的“建筑”角落,或是在魂雾格外浓郁的区域,横七竖八地倒毙着一些“尸体”。这些尸体并非鬼物,而是真正的、血肉尚未完全腐烂的修士或生灵遗体。但他们死状极其诡异,全身精血并未流失,但七窍与天灵处有被强行抽取的痕迹,双目圆睁,眼神空洞,脸上残留着极致的恐惧与痛苦,但神魂却已消散殆尽,只留下一具被魂毒轻微侵蚀的、逐渐僵硬的空壳。
“是…被抽干魂力而死的。” 云璎珞检查了一具相对新鲜的尸体,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寒意,“手法专业而残忍,在保持肉身基本生机的情况下,强行剥离、抽取全部魂魄。这需要极高的魂道造诣和对生命力的精准掌控。是张浩的‘实验材料’。”
袁庆林看到这些尸体,又想起刚才触碰记忆碎片的经历,脸色更加苍白,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但他强忍着,拿出新的容器,小心地收集了一点尸体周围逸散的、微不可查的残留魂毒气息,低声道:“这魂毒…得想办法分析成分,或许能找到破解或抵御之法。”
陈云水也凑近观察,手指凌空勾勒,似乎在解析尸体上残留的抽取印记,脸色少有的严肃:“不止是实验材料…看这抽取手法和魂毒残留,他似乎在尝试将生灵魂魄与‘清除者’的污染能量进行某种强制融合…制造新的、更听话的魂仆,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发现让众人心头更沉。张浩所为,已经不仅仅是炼器,更是在进行某种禁忌的、与清除者相关的灵魂实验。
终于,在经历了数次险险避开的魂寂漩涡、破解了几个简单的魂道迷障、又清理了不知第几波被李鑫隆煞气吸引来的魂怪之后,众人抵达了地图标注的核心区域外围。
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区域中心,是一座完全由漆黑如墨、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奇异石材构筑而成的巨大殿堂。殿堂呈八角形,高达数十丈,每一面墙壁上都镶嵌着无数跳跃的、颜色各异的“魂火”,将整座殿堂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却又透着一种死寂的冰冷。殿门紧闭,是两扇刻画着无数痛苦扭曲魂影的厚重石门。
一股浩瀚、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证真初期威压,正从这座“魂炼殿”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笼罩着整片区域。仅仅是站在外围,众人都感到神魂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包裹,思维运转都变得迟滞。
这里,就是张浩的炼器与实验之所。
而在魂炼殿周围,并非空无一人。数十名眼神空洞、动作僵硬、但身上魂力波动不弱的“魂仆”,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机械地环绕着大殿巡逻。它们形态各异,有的保持人形,有的则是奇形怪状的魂体聚合,但共同点是毫无生气,完全受殿内存在操控。
然而,更让韩逸梦等人心中一凛的是,在那些魂仆之中,赫然夹杂着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们身披残破的暗绿色斗篷,脸上戴着惨白的兽骨面具,眼中闪烁着呆滞却精准的幽光,行动间悄无声息,却又迅捷如电,与其他魂仆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和谐共处。
是“牧灵者”!而且看其气息与行动模式,比之前在葬魂平原和血饕餮祭坛遇到的更加“精良”,与魂寂环境的结合也更为紧密!
张浩果然与“清除者”有勾结!而且程度可能比预想的更深!这些牧灵者出现在此,是监督?是合作?还是…已经被张浩控制,成为了其炼器或实验的一部分?
魂炼殿近在眼前,目标就在其中,但守卫的力量与诡异程度,也远超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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