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萌芽的脚踩在灵苔上,每一步都稳而沉。
膝盖的旧伤仍在隐隐作痛,却被一种更顽固的钝痛盖过——冷雾顺着衣领钻进脖颈,那淡淡的、混着草木潮气的雾味,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打开了记忆的锁。
她鼻子微动,眼前的迷宫突然晃了晃。
青石板的湿滑触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三年前迷雾区外围的软泥地,脚下的灵苔微光,也变成了夜空中稀疏的星子。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浓的雾。
那时她还住在族群聚居地最边缘的小木屋,夜里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惊醒。推开门,只见小宝家的灯亮得刺眼,族人围在门口窃窃私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焦急。
“小宝烧到糊涂了!浑身烫得能烙饼!”
“退热草早就用完了,药房空得能跑老鼠!”
“只有迷雾区外围长着几株,可这时候去,不是送死吗?”
她挤进去时,小宝躺在床上,小脸通红,呼吸急促得像要断气。他娘坐在床边抹眼泪,看见岑萌芽,突然抓住她的手:“萌芽,你鼻子灵,能不能……能不能去试试?”
族里人都知道,迷雾区夜里有毒瘴,吸一口就会昏沉三天,没人敢去。可岑萌芽看着小宝皱成一团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外跑。
“你去哪?”有人喊她。
“采药!”她丢下两个字,身影就消失在雾里。
迷雾区的雾比灵墟城的更浓,伸手不见五指。她凭着鼻子分辨方向,闻着草木的气息往前闯,裤脚被荆棘划破,小腿火辣辣地疼也顾不上。终于,在一片潮湿的洼地边,她闻到了退热草特有的清苦味。
那草叶子细长,边缘带锯齿,摸上去扎手。
小心地连根拔起三株,紧紧揣进怀里,转身就往回跑。雾里的路比来时更难走,她摔了一跤,手肘蹭破了皮,泥土混着血粘在身上,也只是爬起来继续跑。
回到聚居地时,族人还围在小宝家门口。
她冲进去,把还带着露水的退热草塞进接生婆手里:“快,用这个!”
接生婆接过草,立刻去熬药。她松了口气,刚想靠在门框上歇会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谁让你乱碰灵植的?”
是族老。他拄着灵木杖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身后跟着几个面色不善的族人。
“我……我是去采药救人的。”岑萌芽愣住了,下意识地解释。
“救人?”族老冷笑一声,拐杖往地上一顿,“你一个灾星,安的什么心?灵植是全族的宝贝,你说采就采,眼里还有族规吗?”
周围的族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就是,她娘走后灵脉就弱了,现在又擅自采灵植,肯定没安好心。”
“说不定是想毁掉灵植,让大家都染病呢?”
“灾星就是灾星,做什么都透着邪气。”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岑萌芽心里,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怀里的退热草还带着余温,可她的手脚却冰凉一片。她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怀疑和厌恶,像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们闭嘴!”
一声尖利的呼喊打断了议论。
小宝的母亲从屋里跑出来,头发散乱,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亮得吓人。她冲到岑萌芽身边,挡在她前面:“你们瞎了吗?要不是萌芽冒着危险去采药,我儿子现在已经没气了!你们不谢谢她,反倒骂她是贼?”
她指着岑萌芽手肘上的伤口,声音带着哭腔:“你们看!这是她摔的!她要是想偷草,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族人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接生婆也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药碗:“药熬好了,小宝喝了应该能退烧。这草确实是退热草,采得很及时。”
族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他哼了一声,甩袖道:“这次算你运气好,有人作证。下次再擅自行动,按族规处置。”
说完,他转身就走。其他族人也慢慢散了,没人再看岑萌芽一眼,更没人说一句谢谢。
那天晚上,岑萌芽坐在自己的小屋里,抱着膝盖,摸了摸发间的银簪。母亲说过,做人要凭良心,可凭良心做事,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从那以后,“偷草贼”的名号就跟着她了。孩子们见了她就躲,大人们见了她就议论,她在族里彻底成了孤立无援的人。
眼前的雾渐渐散去,迷宫的青石板重新出现在脚下。岑萌芽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站在原地没动,耳尖红得发烫,指尖还下意识地摸着发簪的碎痕。
冷雾还在往衣服里钻,膝盖的疼痛也清晰可辨。刚才的回忆像一场短暂的梦,醒来后,心里只剩密密麻麻的隐痛。
“你又想起那件事了?”嗅嗅从她衣襟里探出头,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岑萌芽嗯了一声,抬脚继续往前走。
“其实吧……”嗅嗅挠了挠耳朵,灰毛耷拉着,“他们就是蠢,自己不敢去采药,还嫉妒你能做到,就编瞎话污蔑你。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她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骗鬼呢。”嗅嗅翻了个白眼,“你每次想起这事,耳朵都红得像要冒烟,手还会摸发簪。”
岑萌芽没反驳。她确实没生气,只是觉得委屈。明明是想救人,却被当成坏人;明明做了正确的事,却要被孤立排挤。这种委屈像埋在心底的种子,偶尔被触碰,就会悄悄发芽。
前面的通道突然分岔,三条黑漆漆的路摆在面前。左边的路飘来泥土发酵的酸腐味,中间的路静得没有一丝气流,右边的路则带着一丝极淡的甜香,微弱却纯净。
她停下脚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甜香味是灵元晶特有的气息,断断续续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却能确定是从深处传来的。
“走右边。”她睁开眼,语气坚定。
“你真要走这边?”嗅嗅扒拉着她的衣领,“这路看着最窄,万一前面堵死了怎么办?”
“不会。”她抬脚踏上右边的路,“灵脉的气息是活的,跟着它走,一定有出路。”
通道越来越窄,两边的岩壁几乎要贴到肩上。她侧着身子往前挪,指尖划过岩壁,蹭到一层薄苔,滑腻腻的。突然,头顶传来“滴答”一声,一滴水落在她手背上,冰凉刺骨。
她抬头看去,岩壁高处有个小洞,水正从里面渗出来,一滴一滴往下掉。奇怪的是,那水落在地上,并没有扩散,而是聚成一小滩,泛着淡淡的蓝光。
她蹲下身,凑近闻了闻。
那不是普通的水味,而是灵泉特有的纯净气息——这种水只会在靠近星核碎片的地方出现,是灵流凝结成的露。
“这水怎么是蓝的?”嗅嗅探头探脑,“难道有毒?”
“是路标。”岑萌芽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滩水,“有人用灵力引泉水到这里,指引方向。你看水流下来的痕迹,偏右十五度。”
她沿着岩壁往前走,手指一路摸索。突然,指尖碰到一块凸起的石头,她用力按了一下。
“咔哒”一声轻响,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一块石板缓缓升起,露出后面狭窄的阶梯。台阶向上延伸,消失在黑暗里,隐约能闻到更浓的甜香。
“哇,你真找着了!”嗅嗅瞪大了金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岑萌芽没说话,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其实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自信,三年前那件事之后,她怀疑过自己很久,甚至觉得是不是真的不该多管闲事。
可后来她慢慢明白,别人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知道在做什么。她的灵嗅天赋不是用来躲避和妥协的,是用来寻找和守护的。
“你刚才想到小宝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嗅嗅趴在她肩上,小声问。
“有一点。”她诚实地回答。
“那你现在呢?”
她踩上第二级台阶,脚步沉稳,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现在只想往前走。”
台阶尽头隐隐有光,不亮,却带着温暖的气息。就像三年前,她把退热草交出去时,小宝母亲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光亮,微弱却坚定,让她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得。
她继续往上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踏实。迷雾也好,误解也罢,都挡不住她前行的脚步。她要找到星核碎片,叫醒灵脉,不仅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灾星,更是为了守住心里那份从未变过的善意。
嗅嗅蹲在她肩上,不再多话,只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人一鼠的身影在阶梯上缓缓移动,朝着那束温暖的光,一步步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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