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李秀兰就起床了。她在厨房里默默地淘米洗枣，生起炉火，把红枣和米一起放进锅里，又小心翼翼地舀了小半勺红糖加进去。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红枣的香甜气味渐渐弥漫开来。李秀兰站在灶前，望着跳动的火苗，眉头微微蹙着。昨晚孩子们坦白的事情还在她心里打着转——黑市、陌生人、三块钱的交易...每一样都让她心惊肉跳。
三个孩子陆续起床了。何承平第一个走出房间，看见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脚步顿了顿，才轻声说：“妈，早。”
李秀兰回头看了大儿子一眼，目光复杂：“去叫弟弟妹妹起床吧，粥快好了。”
饭桌上，一家人安静地喝着红枣粥。甜甜的粥暖胃又暖心，但气氛却有些凝滞。何启平偷偷瞄了母亲好几次，何虹平则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不敢抬头。
终于，何承平放下碗筷，从口袋里掏出那三块钱，推到母亲面前：“妈，这是昨天卖鱼的钱...我们不该去那种地方。”
何启平也赶紧掏出剩下的两块钱：“妈，我们错了。”
李秀兰看着桌上那五块钱，又看看三个孩子忐忑的样子，原本想好的责备话语卡在喉咙里。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静：“除了卖鱼的那个人，还有别人看见你们吗？”
三兄妹齐齐摇头。
“我们绕小路回家的，没人看见。”何承平补充道。
李秀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把五块钱收起来，语气严肃：“渔具我先收着，这段时间你们放学就回家，别到处乱跑。现在外面情况复杂，万一被人举报，咱们全家都要遭殃。”
三个孩子乖乖点头。
饭后，该上学了。李秀兰推着自行车出来，对何承平说：“今天妈送你。”
何承平默默坐上自行车后座，捏住母亲的衣襟。何启平则牵起何虹平的手：“妹妹，咱们走路去。”
初冬的早晨，街道上行人匆匆。李秀兰蹬着自行车，感受着身后儿子的沉默。她知道，大儿子心思重，昨天的事一定让他很自责。
果然，骑出一段路后，何承平低声开口：“妈，对不起...我没当好这个大哥。就为了那五块钱，差点害了全家...”
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李秀兰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傻孩子，”她柔声说，“妈知道你是想为家里分忧。这年头，谁不想多挣点钱贴补家用？但你们还小，有些风险承担不起。”
自行车碾过一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经常帮你外婆去集市上卖鸡蛋。”李秀兰回忆着，“有一次为了多卖两毛钱，跑到邻村的集市去，结果遇上下大雨，摔了一身泥。你外婆找到我的时候，又气又心疼。”
何承平轻轻“嗯”了一声。
“妈不是怪你们，”李秀兰继续道，“是怕你们出事。现在这世道，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你们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我知道了，妈。”何承平的声音明朗了些，“以后我会更谨慎的。”
到了学校门口，何承平跳下自行车。李秀兰替他整了整衣领，轻声说：“专心学习，家里的事有爸妈呢。”
看着母亲骑车远去的背影，何承平暗暗握紧了拳头。他一定要快点长大，成为能让父母依靠的人。
另一边，何启平和何虹平正慢悠悠地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二哥，妈是不是很生气？”何虹平小声问。
何启平挠挠头：“应该没有吧？妈要是真生气，早就揍我们了。”
“可是渔具被没收了...”
“等这阵风头过去，妈肯定会还给我们的。”何启平乐观地说，“再说，天这么冷，鱼也不好钓了。”
何虹平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别的事。那个蒙面男人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妻子真的顺利生下孩子了吗？那条黑鱼有没有帮上忙？
“妹妹，你看！”何启平突然指着路边。
只见几个戴红袖章的年轻人正在墙上贴大字报，路过的行人都低着头匆匆走过，没人敢驻足观看。
何启平赶紧拉着妹妹绕到另一条路上：“咱们走这边。”
这一刻，何虹平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年代的紧张氛围。母亲说得对，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放学后，三兄妹如约直接回家。何承平在院子里温书，何启平修理着一个旧收音机，何虹平则帮着母亲准备晚饭。
“妈，今天供销社忙吗？”何虹平一边剥蒜一边问。
“还好，”李秀兰正在和面，“快过年了，来买糖的人多了些。”
这时，何承平走进厨房：“妈，需要我帮忙吗？”
李秀兰看着他笑了笑：“不用，你去学习吧。对了，”她压低声音，“那五块钱，妈先帮你们存着。等过年的时候，给你们扯布做新衣服。”
三兄妹的眼睛顿时亮了。
“谢谢妈！”何启平高兴地说。
何承平却摇摇头：“妈，这钱还是留着家里用吧。”
“该省省，该花花。”李秀兰柔声道，“你们的心意妈知道了，但该给孩子们添置的，妈也不会省。”
晚饭时，何天能也回来了。听说孩子们的事情后，他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以后别去那边了。想钓鱼的话，等开春爸带你们去南河，那边安全。”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它在一家人心里都留下了印记。对何承平来说，这是一次成长的教训；对李秀兰来说，这是作为母亲的担忧；而对何虹平来说，这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这个年代的复杂性。
夜深了，何家小院的灯光渐次熄灭。李秀兰在入睡前，又悄悄检查了一遍院门是否闩好。
月光下，她轻声自语：“孩子们都长大了...得教他们更多处世之道才行。”
窗外，北风渐起，预示着严冬即将来临。但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亲情温暖足以抵御一切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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