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的清晨，何家老宅在一片寂静中苏醒。东厢房的水双凤早早起身，轻手轻脚地开始收拾行装——今天他们一家就要返回县城了。
西屋里，叶春燕睁着红肿的双眼，一夜未眠。身边的何天良鼾声如雷，五个女儿挤在炕的另一头，睡得正熟。何来儿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眉头紧锁，偶尔发出几声呓语。
叶春燕轻轻起身，披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棉袄，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厨房里冷锅冷灶，她默默地生火做饭，泪水不时滴落在灶台上。
就在这时，何来儿也醒了。她熟练地帮三个妹妹穿衣梳头，最后抱起还在熟睡的小妹何招儿。看着女儿们瘦弱的身影，叶春燕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娘，我来帮您。”何来儿轻声说着，接过母亲手中的锅铲。
叶春燕看着大女儿过早成熟的面容，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来儿，苦了你了...”
何来儿摇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苦，只要娘和妹妹们好好的就行。”
早饭时分，何家老宅的气氛格外凝重。水双凤一家匆匆吃过饭，就要赶早班车回县城。何天能和李秀兰也准备带着孩子们回家，毕竟初四李秀兰就要上班了。
“爹，娘，那我们走了。”何天培提着行李，对父母说。
张翠花点点头，往水双凤手里塞了一包自家做的腊肉：“拿着，给孩子们吃。”
何明显看着儿孙们，难得地多嘱咐了几句：“回去都好好工作，好好学习。”
何虹平注意到，叶春燕和五个堂姐妹站在角落里，眼神中满是羡慕。何来儿紧紧抱着何招儿，另外三个妹妹则怯生生地抓着姐姐的衣角。
“来儿姐，”何虹平悄悄走到何来儿身边，塞给她一个小布包，“这里有些药膏，治疗冻疮很有效。”
何来儿惊讶地看着堂妹，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谢谢平儿，可是...”
她欲言又止，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正在喝酒的何天良。
何虹平立刻明白了她的顾虑，轻声道：“藏好了，别让三叔看见。”
这时，何青萍从旁边经过，冷眼看着这一幕，嘴角带着讥诮的笑：“装什么好人？”
何虹平没有理会她，只是握了握何来儿的手，低声道：“照顾好自己。”
送走大伯一家后，何天能也带着妻儿准备离开。李秀兰看着叶春燕憔悴的面容，心中不忍，悄悄塞给她两块钱：“春燕，拿着给孩子们买点吃的。”
叶春燕推辞不要，李秀兰硬是把钱塞进她手里：“别逞强，孩子们正在长身体。”
何天能则把何天良拉到一边，沉声道：“三弟，对春燕和孩子们好点。五个闺女也是你的骨肉。”
何天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二哥，我的家事你就别管了。”
看着三弟这副样子，何天能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何家老宅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张翠花指挥着刘玉兰和叶春燕收拾碗筷，自己则回屋休息去了。
何天佑闲着无聊，约了几个村里的朋友出去喝酒。何天良也拎着酒壶，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院子里只剩下刘玉兰和叶春燕两个儿媳，以及一群孩子。
刘玉兰懒得干活，找了个借口回屋睡觉去了。叶春燕默默地收拾着厨房，五个女儿在一旁帮忙。
何青萍看着忙碌的叶春燕母女，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她走到何来儿身边，假意关心道：“来儿姐，我帮你看着招儿吧，你歇会儿。”
何来儿警惕地看着她：“不用了，我能行。”
“别客气嘛，”何青萍伸手想抱何招儿，“你看你忙得满头汗。”
何来儿侧身躲开，语气生硬：“真的不用。”
何青萍脸色一沉，但很快又换上笑容：“那好吧，需要帮忙就说。”
她转身离开，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这个何来儿，居然敢不给她面子，等着瞧。
中午时分，何天良醉醺醺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吃饭，叶春燕赶紧把温在锅里的饭菜端上来。
“就这么点菜？”何天良看着桌上的白菜炖粉条，不满地摔了筷子，“大过年的，连点肉都没有？”
叶春燕小声解释：“娘说肉要留着待客...”
“放屁！”何天良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扇在叶春燕脸上，“你个没用的东西，连顿饭都做不好！”
何来儿赶紧护在母亲身前：“爹，别打娘！”
“滚开！”何天良一把推开大女儿，其他四个女孩吓得哇哇大哭。
张翠花被吵醒，走出来骂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何天良指着叶春燕说：“娘，你看看她做的这是人吃的饭吗？”
张翠花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冷哼一声：“确实寒碜了点。春燕，不是我说你，做饭都做不好，还能干什么？”
叶春燕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
何来儿紧紧抱着妹妹们，看着父亲和奶奶对母亲的指责，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力。
这时，何青萍悄悄走到张翠花身边，添油加醋地说：“奶奶，我早上看见二伯母给三婶钱了，怎么不买点肉啊？”
张翠花立刻瞪向叶春燕：“秀兰给你钱了？钱呢？”
叶春燕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块钱：“在这...”
“好啊！”张翠花一把抢过钱，“还敢藏私房钱？反了你了！”
何天良见状，更是火冒三丈，抄起扫帚就要打叶春燕。何来儿扑上去抱住父亲的腿：“爹，别打娘！那钱是二伯母给妹妹们买吃的的！”
“赔钱货吃什么吃！”何天良一脚踢开何来儿，“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何青萍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嘴角带着满意的笑。
就在这时，何虹平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原来她把手帕落在了奶奶家，何天能让她回来取。
看到眼前的景象，何虹平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快步走到张翠花面前，大声说：“奶奶，那钱是我妈给来儿姐她们买本子和笔的！马上就要开学了，来儿姐她们需要学习用品！”
张翠花愣了一下：“学习用品？”
“是啊，”何虹平理直气壮地说，“来儿姐都十一岁了，也该认字了。念儿、盼儿、迎儿也都到了上学的年纪。我爹说，现在新社会了，女孩子也要读书认字。”
这番话让张翠花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何天良也愣住了，举着的扫帚慢慢放了下来。
何虹平趁机从张翠花手中拿回那两块钱，塞到何来儿手里：“来儿姐，这钱你收好，开学买学习用品用。”
何来儿感激地看着堂妹，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何青萍气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在奶奶面前发作。
张翠花挥挥手：“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春燕，重新做点吃的。”
风波暂时平息了，但何家老宅里的暗流仍在涌动。
下午，何虹平拿着手帕准备离开。何来儿送她到院门口，轻声说：“平儿，谢谢你。”
何虹平摇摇头：“来儿姐，你要坚强。等你们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何来儿苦笑道：“真的会好起来吗？”
“一定会的。”何虹平坚定地说，“我爹常说，知识改变命运。你们一定要读书认字，将来才能过上好日子。”
何来儿看着堂妹真诚的眼神，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回县城的路上，何虹平一直沉默不语。何天能察觉到女儿的异常，关心地问：“平儿，怎么了？”
何虹平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爸，来儿姐她们太可怜了。我们能不能帮帮她们？”
何天能叹了口气：“你三叔那个脾气，外人不好插手啊。”
李秀兰搂着女儿，轻声道：“平儿，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但是我们可以悄悄帮助来儿她们，比如给她们送些书本，教她们认字。”
何承平也说：“妹妹，别太难过了。等来儿姐她们长大了，就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何虹平点点头，暗下决心一定要帮助堂姐妹们。她知道，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何来儿五姐妹的命运注定坎坷。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要尽力帮助她们。
而此时在何家老宅，何青萍正在酝酿着一个新的计划。今天何虹平的插手让她功亏一篑，这个仇她记下了。
“何虹平，你等着，”何青萍在心中发誓，“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夜幕降临，何家老宅再次陷入寂静。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在为各自的命运挣扎着。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希望的种子和仇恨的毒芽，都在悄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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