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学校开学了。何家三兄妹重新背起书包，开始了新学期的生活。然而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课堂上的内容已经与往年大不相同。
何承平的初中课堂上，老师不再讲授数理化，而是带着学生们没完没了地开会、学习语录。何启平的小学情况稍好些，但正经的文化课也所剩无几。何虹平的二年级更是以劳动课和背诵为主。
“大哥，这样下去我们什么都学不到啊。”晚饭后，何启平苦恼地对何承平说。
何承平叹了口气：“没办法，现在就是这个形势。我们得自己想办法学习。”
何虹平悄悄拿出那本《齐民要术》和手稿：“我整理出了一些简单的种植方法，想教给来儿姐她们。”
李秀兰刚好走进来听见这话，皱起眉头：“平儿，这些东西现在很敏感，你可要小心。”
“妈，我知道。”何虹平认真地说，“我只是想教来儿姐一些实用的知识，说不定能帮她们改善生活。”
何天能沉思片刻，开口道：“秀兰，让孩子们去吧。知识本身没有错，错的是利用知识的人。”
得到父母的理解后，何虹平开始着手准备。她把那些复杂的农学知识简化成孩子们能理解的语言，配上简单的插图，做成了一本小册子。
周末，何天能找了个借口带着全家回何家村。一到老宅，何虹平就悄悄找到何来儿。
“来儿姐，我想教你和其他妹妹们认字，还有一些种植的知识。”何虹平开门见山地说。
何来儿惊讶地看着她：“可是...爹不会同意的。”
“我们不告诉他，”何虹平压低声音，“就在后山的那个旧磨坊里，我每个周末都来教你们。”
何来儿眼中闪过渴望的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要是被发现了...”
“小心一点就不会被发现。”何虹平握住堂姐的手，“来儿姐，难道你甘心一辈子不认字，永远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吗？”
这句话触动了何来儿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她想起母亲被父亲打骂时无助的样子，想起奶奶嫌弃的眼神，想起村里那些识字的姑娘们过得都比她好...
“好，我跟你学。”何来儿终于下定决心。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何来儿就带着四个妹妹悄悄溜出家门，来到后山的旧磨坊。何虹平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今天我们开始学最简单的字。”何虹平在地上用树枝写下“人”、“口”、“手”三个字，“这些都是我们身体的部分，很好记。”
五个女孩睁大眼睛，认真地跟着念，小手在空中比划着。就连最小的何招儿也咿咿呀呀地跟着学。
教学结束后，何虹平拿出那本小册子：“这是我自己整理的种植笔记，里面有一些提高产量的方法。”
何来儿如获至宝地接过册子，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虽然很多字还不认识，但那些简单明了的插图让她一看就懂。
“这个轮作的方法真好，”何来儿指着册子上的一页说，“咱们家菜地要是这么种，收成肯定能更好。”
“但是要小心，”何虹平提醒道，“这些新方法不能一下子全用上，要一点点试验，免得被人发现。”
就在她们专心讨论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磨坊外有一个身影悄悄闪过。
何青萍一大早起来上厕所，偶然看见何来儿五姐妹鬼鬼祟祟地往后山去，心生疑惑就跟了上来。透过磨坊的破窗，她看见何虹平正在教她们认字，还传阅着一本小册子。
“好啊，何虹平，你居然敢私下传授这些‘毒草’！”何青萍心中暗喜，觉得抓住了何虹平的把柄。
但她转念一想，现在就去告发可能证据不足。何虹平大可以说是教堂姐们认字，那本小册子也可以说是自己画的图画。
“得等她们真正在用这些方法的时候再抓个现行。”何青萍暗忖，悄悄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个周末，何虹平如约来到旧磨坊教学。让她惊喜的是，五个堂姐妹学习非常用功，特别是何来儿，已经认识了一百多个字，还能写简单的句子。
“平儿，你看！”一次下课后，何来儿兴奋地在地上写下“我要读书”四个字，“我终于会写这句话了！”
何虹平看着堂姐眼中闪烁的光芒，心里既高兴又酸楚。如果没有生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以何来儿的聪慧，一定能有大出息。
更让何虹平欣慰的是，何来儿已经开始悄悄试验那些种植方法。她在自家菜地的一角尝试新的轮作方式，果然长势比别处好很多。
“平儿，你教的方法真管用。”何来儿私下对何虹平说，“那片小白菜长得可好了，娘还说今年的菜特别水灵。”
何虹平提醒她：“来儿姐，要小心，别让三叔和奶奶发现异常。”
“我知道，”何来儿点点头，“我就说是运气好。”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天，何天良偶然注意到菜地那一角的长势特别好，起了疑心。
“这块地怎么长得这么好？”他问叶春燕。
叶春燕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何天良更加怀疑。他暗中观察，发现最近何来儿经常带着妹妹们往后山跑，行踪诡秘。
与此同时，何青萍也注意到何来儿试验田的异常。她觉得时机成熟了，开始酝酿一个完美的计划。
这天，何青萍“偶然”在何天良面前提起：“三叔，我发现来儿姐最近经常去后山的旧磨坊，不知道在干什么。”
何天良立刻警觉起来：“她去那儿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何青萍装出天真的样子，“就是看她经常带着妹妹们去，一待就是大半天。”
何天良联想起菜地的异常，顿时火冒三丈。他决定亲自去查看个究竟。
周末清晨，何来儿像往常一样带着妹妹们准备去磨坊。刚出家门，就被何天良拦住了。
“去哪儿？”何天良厉声问道。
何来儿吓了一跳，强作镇定：“带妹妹们去挖野菜...”
“挖野菜？”何天良冷笑一声，“我看是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他一把抢过何来儿手中的布包，倒出里面的小册子和写字用的树枝。看到这些东西，何天良勃然大怒：“好啊！竟敢背着我学这些！说！是谁教你们的？”
五个女孩吓得瑟瑟发抖，何招儿直接哭了起来。
“是...是我自学的...”何来儿颤抖着说。
“放屁！”何天良一个耳光扇过去，“就凭你能看懂这些？”
就在这时，何虹平正好来到何家村，远远看见这一幕，心知不妙。她赶紧躲到树后，思考对策。
何天良的怒骂声引来了张翠花和何明显。看到地上的小册子，张翠花也变了脸色：“这是从哪儿来的？”
何青萍适时出现，故作惊讶地说：“这册子...我好像在虹平姐姐那里见过...”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何天良立刻就要去找何天能算账。何明显喝止了他：“胡闹！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瞎说！”
何虹平在树后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必须想办法化解这场危机。灵机一动，她绕到磨坊，把之前藏在里面的其他学习材料全部收好，然后装作刚到的样子走向老宅。
“爷爷，奶奶，三叔，发生什么事了？”何虹平故作惊讶地问。
何天良一把将她拽过来：“说！是不是你教来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何虹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何来儿，镇定地回答：“三叔，您说什么呢？我来找来儿姐一起去挖野菜啊。”
她指了指自己背上的竹筐：“你看，筐子都带来了。”
何青萍尖声说：“你撒谎！那本册子明明是你的！”
何虹平一脸无辜：“什么册子？我从来没见过啊。来儿姐，这是你的东西吗？”
何来儿会意，连忙说：“是...是我在废品站捡的，觉得上面的画好看就留着了...”
何明显拿起册子翻看，发现确实只是些简单的种植示意图，并没有什么敏感内容，脸色稍霁：“就是本普通的种植笔记，大惊小怪什么！”
张翠花也松了口气：“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来儿以后少捡这些破烂回来。”
危机暂时解除，但何虹平知道，何青萍已经开始行动了。她必须更加小心。
晚上，何来儿偷偷找到何虹平，泪流满面：“平儿，对不起，连累你了...”
“不怪你，来儿姐。”何虹平安慰道，“是何青萍在捣鬼。我们以后要更小心。”
她看着堂姐红肿的脸颊，心疼地说：“实在不行，我们就暂停一段时间。”
“不，”何来儿坚定地摇头，“我要继续学。今天的事让我更明白了，只有知识能改变我们的命运。”
何虹平感动地握住堂姐的手：“好，那我们就更小心地学。”
月光下，两个女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她们知道，在这条求知的路上，还会有更多的困难和危险。但只要心中的火种不灭，希望就永远不会消失。
而此时在西屋，何青萍正懊恼地捶着炕沿。她没想到何虹平如此机警，轻易就化解了危机。
“下次不会这么容易了，”她咬牙切齿地发誓，“我一定要抓住你们的把柄！”
知识的薪火在黑暗中艰难传递，而阻挠的阴影也如影随形。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一场关于知识和命运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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