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夕阳把花城县的天空染成一片醇厚的橘红,像极了李秀兰酿的柿子酒,带着几分暖融融的醉意。
晚风卷着巷子里特有的烟火气,从李家厨房的蒸汽里穿过后,又裹着隔壁王家飘出的饭香,慢悠悠地钻进何家小院。
厨房里,李秀兰正站在灶台前忙活,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却难掩脸上的笑意。
灶上的铁锅冒着滋滋的声响,金黄的菜籽油炸着麻叶和巧果,油香混着面粉的麦香、芝麻的焦香,在小院里弥漫开来,引得墙角的两只鸡都伸长了脖子,咯咯地叫着打转。
“妈,好了没呀?我都闻着香味了!”何虹平扒着厨房门,踮着脚尖往里瞅,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上了。这孩子今年刚满十岁,正是嘴馋的年纪,平日里最盼着母亲做这些零嘴。
李秀兰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用筷子夹起一根刚炸好的麻叶,吹了吹递过去:“馋猫,先尝尝,小心烫着。”
何虹平迫不及待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酥脆的声响在嘴里炸开,咸香中带着淡淡的甜味,瞬间让她眼睛亮了起来:“好吃!妈,比上次炸的还香!”
一旁的何启平也凑了过来,比妹妹大三岁,性子要沉稳些,却也被这香味勾得动了心。帮着母亲把炸好的麻叶和巧果捞出来,放在铺着吸油纸的大盘子里,雪白的巧果上点缀着几颗红丝绿丝,看着就喜人。
“好了,装两碗,你们给你大伯家和小姨家送去。”李秀兰拿出两个干净的粗瓷碗,满满地装了两碗,又用洗得发白的粗布仔细盖好,“快去快回,路上别贪玩,晚了天就黑透了。”
“知道啦!”何启平一把接过一碗,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生怕洒了。何虹平也端起另一碗,兄妹俩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何家小院在解放路中段,离小姨李秀梅家所在的粮站家属院不远。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路边的梧桐树叶被夕阳照得透亮,投下斑驳的光影。
路上遇到不少街坊,王婆婆正挎着篮子往家走,看见兄妹俩便笑着问:“虹平、启平,这是送啥好东西呢?闻着真香!”
“王奶奶,我妈炸的麻叶和巧果,给小姨送点去。”何虹平礼貌地回答。
“你妈这手艺可是一绝!”王婆婆咂咂嘴,又叮嘱道,“路上慢点走,别摔着。”
兄妹俩应着,继续往前走。粮站家属院比解放路要安静些,一排排红砖楼房整整齐齐,楼道里飘着各家做饭的香味。
前些日子朱兴安闹离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此刻虽然风波渐平,但院里的气氛还是有些微妙,偶尔能听见几声低低的议论。
李秀梅家住在二楼,兄妹俩敲了敲门,很快就听到小姨的声音:“来啦!”
门开了,李秀梅脸上带着些勉强的笑意,眼底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快进来,外面热。”
她侧身让兄妹俩进屋,接过何虹平手里的碗,掀开布一看,眼睛亮了亮,“哟,你妈还惦记着我,特意炸了这个。”
“小姨,我妈说让你尝尝鲜。”何启平说道,目光忍不住往桌上瞟,想看看有没有小姨给的零嘴。
李秀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里面装着几颗水果糖,递给兄妹俩:“拿着,路上吃。你小姨父今天加班,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
她顿了顿,又问了问李秀兰的身体,还有家里的近况,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
何虹平能感觉到小姨心情不太好,也没多停留,拉着弟弟说:“小姨,我们还要去大伯家,就不打扰你了。”
“好,路上小心点。”李秀梅送他们到门口,看着兄妹俩下楼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关上了门。
从粮站家属院出来,要去罐头厂家属院,得穿过一条僻静的小巷。
这条巷子里两侧种着老槐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几乎遮住了大半个天空。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零散的光斑,巷子里行人稀少,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显得有些冷清。
“妹,你说大伯母会不会也给我们炸丸子吃?”何启平一边走,一边惦记着吃的,刚才在小姨家没捞着什么好吃的,心里还惦记着这事。
何虹平无奈地摇摇头:“哥,你就知道吃。大伯他们刚搬新家,肯定忙着收拾呢,哪有空炸丸子。”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有些期待,大伯母的手艺也不差,尤其是炸的肉丸子,外酥里嫩,想想就让人嘴馋。
兄妹俩边走边聊,脚步声在巷子里回响。就在他们走到巷子中间的拐角处时,前方突然传来一男一女压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打破了巷子的宁静。
何虹平的脚步下意识地慢了下来,她拉了拉哥哥的衣角,示意他别说话。何启平也立刻闭上了嘴,好奇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放心,娟子姐,这事包在我身上。事成之后,德哥说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至少给你凑够买自行车的钱。”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声传来,带着几分得意,像是在邀功。
“哼,好处我自然是要的。”一个女声紧接着响起,语气里满是怨气,还带着几分尖酸,
“何福平那个假清高的东西!我主动找他,他倒好,不冷不热的,给脸不要脸!这次一定要让他好看,让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何虹平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何福平,正是她的大堂哥!她屏住呼吸,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手心都攥出了汗。
“对对对,娟子姐说得对!”男声连忙附和,“就按德哥说的办,下周一,等他上晚班的时候,你就去保卫科找张科长,就说他强迫你,对你图谋不轨。”
“我们这边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会有人出来作证,保证让他有嘴说不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乱搞男女关系”……“保卫科”……“有嘴说不清”……
这几个零碎却异常刺耳的词语,像一把把小冰锥,瞬间刺入何虹平的耳膜,让她浑身一个激灵,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太清楚“乱搞男女关系”这顶帽子的分量了,在罐头厂这种国营单位,这可是天大的罪名,一旦坐实,别说转正了,工作都保不住,这辈子的名声也就毁了!
何启平也听到了这些话,他经常听父母和街坊们议论厂里的事,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听到“何福平”这个名字,他更是心头一紧,拉了拉妹妹的袖子,小声说:“妹,他们在说福平哥坏话,好像要害他!”
就在这时,巷子里的两人似乎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交谈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似乎是朝着巷子另一头跑去。
“不好,他们要跑!”何启平说着就要冲过去,想看看那两人的模样。
何虹平连忙拉住他,压低声音说:“别过去!危险!”她虽然心里着急,但也知道,他们两个孩子根本不是那两人的对手,万一被发现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兄妹俩快步跑到拐角处,只看到一男一女两个模糊的背影,男人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衫,女人穿着花衬衫,两人脚步匆匆,很快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融入了渐渐暗下来的暮色中。
“跑了!”何启平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没能看清那两人的脸,让他觉得很不甘心。
何虹平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哥,你听清楚了吗?他们说下周一就动手,要去保卫科告福平哥‘乱搞男女关系’,还要让他‘有嘴说不清’!”她刻意加重了语气,重复着这几个关键的词语,希望弟弟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何启平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可怕,脸上的稚气褪去了不少,眼神里满是担忧:“这可怎么办啊?福平哥要是被人这么陷害,工作就没了!”
他还记得,何福平是大伯家的骄傲,从小学习就好,后来进了罐头厂,一直勤勤恳恳,这个月过完就能转正。
“走!快去告诉大伯!”何启平当机立断,他知道,这件事太大了,他们两个孩子根本处理不了,必须马上告诉大人。
兄妹俩两人加快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地朝着罐头厂家属院跑去。
罐头厂家属院比粮站家属院热闹些,不少工人下班回家,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何天培家是新买的房子,在家属院的最里面,是两间正房和两间厢房围成的小院,刚买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彻底收拾,院子里堆着一些木料和杂物。
兄妹俩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一手拿着麻叶和巧果,一手推开虚掩的院门,就看到何寿平正在院子里笨拙地劈柴。
他比何福平大两岁,性子有些憨厚,力气却不小,手里的斧头抡得高高的,劈在木头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比何虹大几个月的何喜平则在屋里打扫卫生,拿着扫帚不停地清扫着地面,扬起一阵灰尘。
“寿平!喜平!不好了!出大事了!”何启平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变调。
何寿平和何喜平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
“怎么了?跑这么急,出什么事了?”何喜平看着堂哥和妹妹满头大汗、脸色焦急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何虹平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来。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何寿平和何喜平,尽量清晰地把刚才在小巷里听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从那个男人叫女人“娟子姐”,到他们要陷害何福平,再到“下周一晚班”、“保卫科”、“乱搞男女关系”、“有嘴说不清”这些关键信息,一个都没落下。
何寿平听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满是茫然和愤怒,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谁?到底是谁要害我大哥?!他们太过分了!”
他性子憨厚,最是敬重大哥何福平,听到有人要这么陷害大哥,气得浑身发抖。
何喜平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她比较心细稳重,也更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国营厂里,“作风问题”是高压线,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哪怕是诬陷,也会对名声造成极大的影响,处理不好,真的会丢了工作。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切地问道:“你们看清楚那两个人的模样了吗?那个叫‘娟子姐’的,到底是谁?”
何虹平摇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愧疚:“没看清脸,当时天色已经暗了,他们又走得快,只看到一个背影。那个男的穿灰色夹克,女的穿花衬衫。”
“娟子姐……”何喜平皱着眉头,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相关的记忆。她大哥何福平在罐头厂的生产车间上班,车间里有不少女工,她偶尔听母亲提起过,有个叫李娟的女工,长得挺漂亮,就是性子有些泼辣,好像对大哥有点意思,但大哥一直没理会她。“难道是……和我大哥一个车间的李娟?”何喜平不确定地说道。
何寿平立刻接话:“是不是那个经常给大哥送东西,被大哥拒绝了好几次的李娟?我好像也听妈说过。”
何虹平点点头:“有可能!如果真是她,那她肯定是因为大哥没答应她,才怀恨在心,想陷害大哥!”
四个孩子围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担忧和恐惧。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远处传来的孩子们的嬉闹声,显得格外刺耳。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啊?”何寿平搓着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去找那个李娟算账,又怕打草惊蛇,反而坏了大事。
何喜平眉头紧锁,沉思了片刻,语气坚定地说:“不能慌!这件事太大了,我们必须马上告诉爸和妈,还有大哥!得让他们提前防备,不然等下周一就晚了!”
“对!喜平姐说得对!”何虹平重重地点头,眼神里满是急切,“那些人都计划好了,下周一就动手,时间已经很紧了!我们小孩子说的话,大伯和大伯母肯定会重视的,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的!”
何启平也连忙附和:“没错!我们现在就去厂里找大伯他们!大伯今天好像是晚班,这个点应该还在厂里!”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夜幕笼罩了整个县城,远处的路灯亮起,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脚下的路。虽然时间不早了,而且外面已经黑了,但事情紧迫,容不得他们犹豫。
何寿平当机立断:“喜平,你留在家里看家,顺便收拾一下院子,我带着虹平和启平去厂里找爸妈和大哥。”
“我也想去!”何喜平不甘心地说道,她也想亲眼看到大哥,告诉大哥这件事。
“不行!家里得有人看着,万一爸妈他们回来了,找不到人就不好了。”何寿平严肃地说,“我们快去快回,你在家等着我们的消息。”
何喜平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何寿平说得有道理,只好点点头:“那你们路上小心点,有事及时回来告诉我。”
何喜平应了一声,转身从屋里拿起三件外套,分给何虹平和何启平:“启哥,虹妹,穿上,晚上凉,别冻着。”然后锁好院门,带着兄妹俩匆匆朝着罐头厂的方向跑去。
夜色渐浓,晚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在脸上让人打了个寒颤。三个半大的孩子奔跑在寂静的街道上,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凝重和决心,小小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
何虹平跑在中间,心里既紧张又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她知道,他们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大伯和大哥,绝不能让那些人的阴谋得逞,绝不能让福平哥受到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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