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父亲。”
陆北辰最后那句话，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沈知意本就不平静的心湖里，掀起了更汹涌的波涛。
父亲？
那个在她童年记忆中早已模糊、仅存于母亲只言片语和一张泛黄照片中的男人？那个据说在她年幼时便因意外离世，留给她们母女 只有回忆与清贫的男人？
陆北辰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而且是在这样紧张急迫的情形下？
无数个疑问像沸腾的气泡，在她脑海中翻滚。她看着陆北辰那骤然变得凝重冷厉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她从未见过的肃杀之气，所有关于笔记、关于林薇薇、关于八年暗恋的震撼与纠结，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暂时压了下去。
“我……”她想问清楚，但陆北辰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听话，先回去。”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和一丝来不及细说的歉意，“等我回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停留一秒，转身便跟着助理快步离开了咖啡馆，那决绝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车流中。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林薇薇一眼，仿佛她已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
咖啡馆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失魂落魄的林薇薇低低的啜泣声，和沈知意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
陆北辰的助理走上前，恭敬而疏离地对沈知意道：“沈小姐，我送您回去。”
沈知意点了点头，机械地跟着助理上了车。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繁华与喧嚣都无法侵入她混乱的内心。
父亲……陆北辰……八年前的笔记……八年前的伤害……还有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所有线索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而她，就站在这个迷局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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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陆北辰那间冷硬而整洁的公寓，沈知意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没有开灯，独自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蜷缩起双腿，将自己埋入一片昏暗之中。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寂寞的光影。
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里那个几乎从未拨出过的号码——属于她母亲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母亲身体不好，这些年好不容易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开始了新的生活，她不能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再去搅乱她的平静。
那么，她还能问谁？
她点开与陆北辰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他之前让她“注意安全”的叮嘱上。她想问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关于她父亲……他现在在哪里？安全吗？……可信息编辑了又删除，最终还是没有发送出去。
他让她等。
那她就等。
这种全然信任、将自己置于被动等待位置的感觉，对于习惯了凡事靠自己、甚至需要去“扮演”去“合约”的沈知意来说，陌生而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安心。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夜色渐渐笼罩城市，窗外亮起万家灯火。
沈知意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她睡得很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八年前练习室把杆断裂的惊悚瞬间，一会儿是陆北辰在雨中深邃的眼眸，一会儿又变成林薇薇那张充满嫉恨扭曲的脸，最后，所有画面破碎，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背影，他回过头，似乎在对她说什么，可她什么都听不见……
她是被一阵极轻的开门声惊醒的。
猛地睁开眼，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玄关处传来窸窣的声响。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薄毯，心脏提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带着一身夜露寒意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是陆北辰。
他回来了。
他似乎没想到她还醒着，或者说，没想到她会在客厅里。开灯的动作顿住，就着昏暗的光线，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她。
四目相对。
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底有细微的红血丝，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但他的背脊依旧挺直，在看到她的瞬间，那冷硬的眉眼似乎柔和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吵醒你了？”他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比平时更添了几分磁性。
沈知意摇了摇头，从沙发上坐起身：“没有，我本来也没睡沉。”她看着他眉宇间的倦色，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吃饭了吗？”
这句话问出口，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家”的寻常关心。
陆北辰显然也愣了一下。他走到沙发旁，将外套随手放在一边，在她身侧坐下。沙发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带来一股混合着夜风凉意和他身上独特雪松气息的压迫感。
“还没有。”他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你呢？”
“我吃过了。”沈知意低声回答。助理之前送来过晚餐，但她没什么胃口，只随意吃了几口。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试探和距离，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而粘稠的气息。经历过白天咖啡馆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以及他离去前那句关于她父亲的重磅信息，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林薇薇，”最终还是沈知意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她……”
“她会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陆北辰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不仅仅是八年前，还有现在。法律和商业规则，都会给她最公正的审判。”
他没有细说，但沈知意明白，林薇薇和她背后的家族，恐怕将要面临陆北辰毫不留情的清算。她并不觉得同情，只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恍惚。
她抬起头，鼓起勇气，迎上他深邃的眼眸，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整整一个下午的问题：
“那我父亲呢？”
“你之前说……关于我父亲，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抖。
陆北辰凝视着她，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格外深沉难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室外的微凉，却奇异地安抚了她指尖的轻颤。
“枝枝，”他叫着她的名字，目光沉静而郑重，“我确实查到了一些关于你父亲的消息。但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牵扯到一些……旧事和一些人。”
他微微收紧手指，与她十指相扣，那紧密的触感，仿佛一种无声的承诺。
“在告诉你全部真相之前，”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欲，“我需要先确保，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而认真，
“并且，你足够信任我。”
“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愿意相信，我站在你这边。”
他的话语像沉重的鼓点，敲击在沈知意的心上。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坦诚与凝重，白天在咖啡馆里，他面对林薇薇污蔑时那毫不犹豫的维护，以及他坦白八年暗恋时的孤注一掷，如同电影画面般在她脑海中回放。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在绷紧。
许久，沈知意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之前的迷茫与挣扎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茧而出的坚定。
她反手握紧了他微凉的手指，仿佛要从他那里汲取力量和勇气。
“我相信你。”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在这寂静的夜里，如同一声清越的磬音，
“告诉我吧，陆北辰。”
“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可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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