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如带领沈知意穿行的路径，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通道，而是利用她手中那奇异立方体，在古战场破碎的空间结构夹缝中，强行开辟出的短暂“间隙”。这些间隙光怪陆离，外部是狂暴的能量乱流和时空碎片，内部却相对稳定，只是充满了令人头晕目眩的错位感。
沈知意沉默地跟在后面，周身那幽蓝与暗红交织的光芒已逐渐内敛，但眉心那枚银色的契约标记，如同无法愈合的伤口，持续散发着冰冷的束缚感。她体内的碎片在脱离了高强度战斗后，重新变得“饥饿”而“焦躁”，不断低语着对更多能量的渴望，尤其是对之前吞噬的“猎犬”能量那种纯粹毁灭特性的回味。她必须分出大量心神去压制这种危险的冲动，这让她本就疲惫的精神更加雪上加霜。
林月如似乎对这条路极为熟悉，七拐八绕，避开了一些明显能量异常的区域。她偶尔会回头瞥一眼沈知意，目光在她眉心的标记和偶尔不受控制逸散出的暗红能量上停留，嘴角勾起难以捉摸的弧度。
不知在空间夹缝中行进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出口。
“到了。”林月如说着，率先踏出。
沈知意紧随其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她们并非来到了另一片废墟或荒野，而是身处一个极具未来科技感的庞大空间。脚下是光洁如镜的银灰色金属地板，延伸至视线的尽头。头顶是模拟的自然天光，柔和而明亮。四周耸立着无数巨大的圆柱形透明容器，有些是空的，有些内部则浸泡着形态各异、难以名状的生物组织或能量聚合体，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与传感器。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臭氧以及某种生物基质特有的微弱腥甜气息。
远处，可以看到一些穿着与林月如类似但更加正式制服的人员在忙碌，他们操控着悬浮的光屏，低声交流，对沈知意和林月如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投来短暂而审视的目光。
这里就是“流亡者”的前哨站？与其说是前哨，不如说是一个庞大的、隐藏于空间夹缝中的……生物与能量实验室。
“欢迎来到‘彼岸方舟’，流亡者议会下属第七前哨站，也是我的……‘工作单位’之一。”林月如语气带着一丝炫耀，她手中的立方体投射出一道扫描光束，笼罩住沈知意，“放松，只是例行消毒和安全检查。”
光束扫过，沈知意感到一阵微弱的能量波动穿透身体，眉心的契约标记似乎被触动，微微发热，但并未激发进一步的排斥反应。
“跟我来，首席研究员要见你。”林月如收起立方体，朝着空间深处一扇自动滑开的银色大门走去。
沈知意跟随着她，穿过数道需要权限验证的闸门，最终进入了一个更加私密、布满了各种精密仪器和全息投影的圆形房间。
房间中央，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温文尔雅，但镜片后的眼神却锐利如鹰，正专注地调整着一个显示着复杂能量图谱的悬浮光屏。光屏上的数据，赫然与沈知意之前爆发能量时的一些特征高度吻合！
“首席，人带来了。”林月如恭敬地说道。
首席研究员抬起头，目光越过林月如，直接落在沈知意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解剖一件稀世珍宝。
“沈知意小姐，久仰。”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我是埃里克斯·陈，彼岸方舟的首席研究员。很高兴你能在经历了一系列……不愉快之后，选择来到这里。”
他挥手调出另一个光屏，上面快速闪过沈知意从新宿事件到刚才古战场战斗的模糊影像片段，甚至包括她体内幽蓝碎片能量波动的模拟图！
“你的情况非常特殊，‘混沌兼容性’，与‘契约之环’持有者的深度共鸣，以及刚刚展现出的……对‘猎犬’能量的吞噬与适应性转化。”埃里克斯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研究热情，“这每一项，都足以颠覆议会现有的对‘星核’碎片的认知体系。”
他走到沈知意面前，目光落在她的眉心：“尤其是这个……‘契约标记’。据我们所知，这是‘源初契约’对极高价值或极高威胁目标才会施加的‘观察锚点’。它能让你更容易被‘摇篮’和某些存在定位，但同样，也蕴含着接触更深层规则的可能性。”
沈知意沉默地听着，心中冰冷。对方对她的了解，远超她的想象。
“林研究员告诉我，你愿意考虑新的‘合作’。”埃里克斯推了推眼镜，“我们可以为你提供庇护，帮助你初步控制体内那……躁动不安的力量，甚至，尝试解析你眉心的‘标记’，寻找将其转化或屏蔽的方法。作为回报，我们只需要你配合进行一些非侵入性的研究和数据采集。”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沈知意能感觉到那温和语气下隐藏的、如同看待实验品般的冰冷。
“如果我说不呢？”沈知意抬起眼，湛蓝的眸子直视对方。
埃里克斯微微一笑，那笑容毫无温度：“那就太遗憾了。方舟的坐标已经暴露在守夜人和‘猎犬’的视线下，没有我们的庇护，你离开这里，生存概率将无限趋近于零。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仪器：“……方舟的防御系统，对于未经许可的能量爆发，反应可能会比较……激烈。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希望沈小姐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软硬兼施，图穷匕见。
沈知意看了一眼旁边事不关己、把玩着立方体的林月如，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明显带有能量抑制和束缚功能的仪器接口。她知道，自己踏入的，不过是另一个更加精致、更加难以挣脱的牢笼。
但，她还有选择吗？
外面是必死的杀局，体内是随时可能反噬的力量，眉心是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标记。留在这里，至少……还有一线利用对方资源，寻找突破口的可能。
她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屈辱与愤怒。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我需要一个安全的休息处，以及……关于‘星核’碎片和‘契约’的所有非加密资料。”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条件。
埃里克斯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仿佛早已料到。
“当然可以。林研究员会为你安排一切。”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对林月如吩咐道，“带沈小姐去‘静滞之间’，启动一级监护协议。在她同意正式配合研究之前，确保她的……‘舒适’与‘安全’。”
“静滞之间”，听名字就知道绝非什么舒适的客房。
林月如领命，对沈知意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知意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跟着林月如离开了首席研究员的房间。
她们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个门前有着复杂能量封印的房间。林月如打开门，里面是一个纯白色的、没有任何多余陈设的空间，只有中央一个类似医疗舱的装置。
“这里很安全，能量浓度也适中，有助于你平复力量。”林月如说着，语气听不出真假，“资料会传输到舱内的终端。有什么需要，可以通过终端呼叫。”
沈知意走进房间，身后的门无声地关闭、落锁。她能感觉到，房间四周墙壁内蕴含的强大能量抑制力场已然启动。
她走到那个“医疗舱”旁，看着光滑表面倒映出的自己苍白而冷漠的脸，以及眉心上那枚刺眼的银色标记。
她没有躺进去，只是靠着冰冷的舱壁，缓缓滑坐在地。
力量在体内不安地涌动，碎片的低语，契约的标记，外界的追杀，以及这新的囚笼……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沉重的枷锁。
她抬起手，看着指尖偶尔跳跃起的、带着一丝暗红的幽蓝电光。
吞噬“猎犬”能量带来的增长是真实的，但那伴随而来的、对毁灭与吞噬的渴望，也是真实的。
这条路，究竟通往何方？
她闭上眼，将头埋入膝盖。
孤独与寒意，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而在房间之外，监控室内，埃里克斯和林月如正通过光屏观察着沈知意的一举一动。
“标记信号稳定，碎片活性维持在阈值之上，能量图谱出现新的变异峰值……”埃里克斯记录着数据，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果然是最完美的样本！继续观察，记录她所有的能量波动和生理指标！尤其是她尝试压制或引导力量时的数据！”
林月如看着光屏中那个蜷缩的身影，眼神复杂，但最终只是平静地应道：“是，首席。”
就在这时，一名研究人员匆匆进来汇报：“首席，古战场方向传来最新情报！‘契约继承者’驱动的秩序领域，与守夜人第七净化舰队发生激烈交火！战况……似乎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埃里克斯眉头一挑：“什么变化？”
“守夜人舰队……正在撤退！”
（第九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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