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东京的列车，在夜色中呼啸前行。
林风买的是最便宜的夜行慢车票。车厢里空荡荡的，零星坐着几个疲惫的上班族和赶夜路的学生。昏黄的灯光下，每个人都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的木偶，靠着窗户，随着列车的节奏微微摇晃。
林风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他将背包紧紧抱在怀里，里面装着他全部的家当和唯一的希望。手腕上的黑发被他用袖子遮得严严实实，他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列车驶出繁华的都市，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最终被无边的黑暗所取代。偶尔有几盏孤灯闪过，像鬼火一般，转瞬即逝。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列车行驶时单调的“哐当”声。
林风闭上眼睛，试图休息一下，但美绪的记忆和那个沉重的“缚灵契”，让他的大脑无法真正平静下来。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推演着可能遇到的情况，思考着到了京都之后，该如何找到那份“另一份的传承”。
就在他神游天外之时，一股淡淡的、混杂着线香和老旧丝绸的气味，飘入了他的鼻孔。
他微微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一个穿着深色和服的老太太，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她看起来很老了，满脸的皱纹像刀刻一般，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用一根古老的玉簪固定着。她的腰杆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优雅得不像是在这节破旧的车厢里。
她没有看窗外，也没有看书，只是静静地，用一双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盯着林风。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将藏着黑发的手腕往袖子里又缩了缩。
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过头去，假装继续看窗外。
但那道目光，如芒在背，始终没有离开。
“年轻人。”
一个苍老但清晰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
林风转过头，看到老太太正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淡淡的、悲天悯人的审视。
“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老太太缓缓开口。
“嗯，去京都。”林风含糊地回答。
“京都啊……”老太太点了点头，然后她的目光，缓缓地、精准地落在了林风被袖子遮住的手腕上，“年轻人，你这样赶路，很危险。”
林风的心跳漏了一拍。“您……说什么？”
老太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一只干枯得如同老树皮般的手，指了指他的手腕。
“你被秽物缠上了。”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林风的耳边炸响！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瞳孔猛地收缩。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看着老太太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个世界上，能一眼看穿“缚灵契”的人，绝非凡人！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林风压低声音，警惕地看着她。
老太太没有因为他的否认而生气，反而轻轻叹了口气。“那东西，很古老，很怨毒。它已经和你连在一起了，对吗？我能感觉到，那股不祥的契约之力，像一条毒蛇，缠绕在你的灵魂上。”
林风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和服老太，是一个真正的高人。她的境界，甚至可能还在美绪之上！
“您……您到底是谁？”林风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只是一个快入土的老太婆罢了。”老太太收回手，重新交叠在膝上，“我姓安倍。”
安倍？
林风的大脑飞速运转。在日本，提到“安倍”这个姓氏，尤其是在阴阳道和玄学领域，他只能想到一个名字——安倍晴明。
难道……
“年轻人，你手腕上的东西，不是普通的诅咒，而是一份‘缚灵契’。”安倍老太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继承了那个可怜女孩的遗愿，也继承了她的敌人。你此去京都，是为了寻找破解之法，对吗？”
林风彻底说不出话了。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在对方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白峯神社……那里确实有东西，但那不是什么传承，而是一个‘封印’。”安倍老太的话，再次颠覆了林风的认知。
“封印？”
“是的。一个连那个女孩的爷爷都无法彻底消灭的邪物，你以为一份所谓的‘传承’就能解决吗？”安倍老太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那个老神官穷尽一生，也只能将其重创，然后用一个强大的封印，将它的‘核心’锁在了白峯神社。而你遇到的，只是它在外游荡的、被剥离出去的怨念分身而已。”
林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一直以为，自己要去寻找的是一把“剑”，去斩杀敌人。可现在却告诉他，他要去的地方，关着的是敌人的“本体”，而那把“剑”，根本就不存在！
“那……那我该怎么办？”林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安倍老太看着他，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也有考验。
“办法，也不是没有。”她缓缓说道，“解开‘缚灵契’的方法，除了愿满，还有另一个。”
“是什么？”
“以契制契。”安倍老太伸出两根手指，“用一个更强大、更古老的契约，去覆盖掉你现在的这个。但那个契约的代价，同样不菲。”
林风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安倍老太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从和服的袖子里，取出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我到站了。”她缓缓站起身，腰杆依旧笔直，“年轻人，是选择自我毁灭，还是选择戴上另一副枷锁，你自己决定。”
她迈着缓慢而平稳的步伐，向车门走去。
列车正好到站，门缓缓打开。安倍老太回头，深深地看了林风一眼。
“记住，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说完，她便走下了列车，消失在夜色中。
林风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桌上那张小小的纸条，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
新的契约？更沉重的枷锁？
他颤抖着手，伸向那张纸条。
这上面，到底写着什么？是通往地狱的船票，还是……他唯一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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