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国,无上天林皇宫。
金砖铺地,鎏金瓦当在穹顶流光,殿壁中央凿刻着九头神鸟巨像。
九颗头颅狰狞怒张,利爪扣着云纹石壁,羽翅遮天蔽日。
神鸟肩头,如来佛祖结跏趺坐,佛光如暖玉流淌,却压不住神鸟眼底的凶戾。
四周八大菩萨金身肃立,宝相庄严:
文殊菩萨持智慧剑,青狮昂首低吼,剑刃寒光映着菩萨悲悯的眼。
普贤菩萨执如意跨六牙白象,象鼻卷着莲花,步步踏出水波般的佛光。
观音菩萨净瓶倾洒杨柳露,甘露落在金砖上,晕开细碎的光。
地藏菩萨握锡杖、托摩尼宝珠,杖尖悬着幽冥寒气;
弥勒菩萨笑口常开,肚腹浑圆,周身萦绕暖光;
虚空藏菩萨莲花托底、宝珠悬顶,珠光映着浅笑。
金刚手菩萨紧握金刚杵,杵身刻满梵文,肌肉虬结,怒目圆睁;
除盖障菩萨右手结无畏印,左手托着不染尘埃的莲花,指尖流光。
菩萨与神鸟的气息交织,殿内威压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主位龙椅之上,天湖皇天缔一身玄黑龙袍,袍角绣着日月山河。
他指尖轻叩扶手,眸光淡漠如古潭,望过来时,连空气都似要凝固。
左手边,天辰大皇子一袭红袍似烈火燎原,襟前赤龙栩栩如生。
他垂着眼帘,长睫掩住眼底的冷光,双手负在身后,指节微微泛白。
周身气息内敛,却藏不住那股睥睨天下的傲然。
右手边,天曦公主一身白衣胜雪,广袖轻垂,裙摆绣着缠枝莲纹。
她微微垂眸,纤长的手指绞着衣带,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那抹心疼,又很快被决绝覆盖。
殿下。
天沐二皇子伏跪在地,额头死死抵着金砖。
他的锦袍早已碎成褴褛布条,露出的皮肉上,鞭痕、剑伤交错纵横。
血肉模糊,暗红的血珠顺着石阶蜿蜒而下,在金砖上晕开一朵朵凄厉的花。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石缝,指腹磨出了血,喉咙里滚出压抑的嘶吼。
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胸腔剧烈起伏,他猛地抬头,发丝凌乱地黏在满是血污的脸上。
眼底翻涌着滔天的不甘:“我付出了所有!千百倍的努力!”
“日夜不休地练功,殚精竭虑地处理朝政!”
“难道……我就不配做那所谓的光明之主吗!?”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震得殿内烛火疯狂摇曳,光影明明灭灭。
映着他扭曲的面容,狰狞又绝望。
天湖皇缓缓起身,龙袍扫过金砖,发出细碎的摩挲声。
他没有看天沐,只是望向殿外澄澈如镜的天湖。
湖面波光粼粼,映着穹顶的流云。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孩子,放过自己吧。别因为执念,落得个陨落的下场。”
“执念?”
天沐猛地抬头,双目赤红,血泪顺着眼角蜿蜒而下,染红了脸颊。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嘶吼声震彻大殿: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却又不给我公平!?”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天辰,指向天曦,指尖抖得厉害:
“同样是你的孩子!凭什么他们生来就拥有一切!”
“凭什么我就要步步维艰!?”
天湖皇不再言语。
他背过身,衣袂翻飞如谪仙,足尖轻点,踏着虚空飘向殿外天湖。
那背影清绝孤高,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冷漠。
再也没有回头看天沐一眼。
天曦公主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哽咽:
“哥哥,你还不明白吗?父亲早就选好了继承人!”
“一切都只是你的执念而已!”
她咬着唇,眼底的心疼快要溢出来,却又不得不狠下心:
“你为了那个位置,惹了多少祸端,带了多少灾厄!”
“难道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闭嘴!”
天沐踉跄着站起身,身形晃了晃,差点栽倒。
他死死盯着天曦,眼底的血丝蔓延开来,声音满是嫉妒与愤怒:
“你懂什么!?”
“你生来就是天之骄女!锦衣玉食,万众瞩目!”
“父亲疼你,兄长护你!你当然无所谓!”
他抬手,指着自己满身的伤痕,声音凄厉:
“我呢?我只能一步一个血脚印,踩着刀尖往上爬!”
“我必须走到最高处!必须!”
话音未落。
一直垂眸的天辰,缓缓睁开了双眼。
刹那间,一股陆地神仙境的威压轰然炸开,红袍猎猎作响。
周身金光暴涨,仿佛有一条赤龙在他身后盘旋。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里满是不屑:“冥顽不灵!”
“你勾结大商国,陷害忠良胡家一族,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竟还不知悔改!”
他眼神一凛,抬手虚空一按。
无形的巨掌从天而降,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砸在天沐身上。
天沐瞳孔骤缩,他已是大宗师巅峰的修为,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他狠狠砸在金砖上。
双手死死扣住地面,指节崩裂,鲜血淋漓。
四肢百骸像是被碾碎了一般,动弹不得分毫。
“皇兄!”
天曦公主惊呼一声,急忙运起功力。
温润的灵气从她掌心涌出,周身同样泛起淡淡的白光——她竟也是陆地神仙境!
暖流涌入体内,天沐身上的重压骤然消散。
他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辰和天曦,嘴角扯出一抹凄厉的笑。
“原来……原来你们都已经走到了那一步……”
他低声呢喃,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呵呵……呵呵呵……原来……小丑一直是我!”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原来那些所谓的公平,所谓的希望,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都只是一个笑话。
就在这时。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影阁首领随影大人大步走来,玄色紧身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腰间佩着一柄短刃,寒光闪闪。
他步伐轻浮,每一步却都像是踩在人心上。身上毫无气息,却能够随时燃烬他人的意志!
他停在天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面容冷峻如冰,眼神锐利如刀,声音清冷无波:
“天沐殿下,请吧。”
天沐缓缓抬起头,眼底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缓缓站起身,身形晃了晃,再也没有嘶吼,没有质问。
只是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步,跟着梵律。
走向殿外那片幽深的天湖,走向那暗无天日的水牢。
殿内的烛火依旧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满是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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