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会爬的时候，地下室成了他的游乐场。陆时砚特意在琴凳旁铺了块软垫，上面散落着几个绣着音符的布偶——是苏清颜用旧礼服的边角料做的，有小提琴形状的，有吉他形状的，望舒总攥着它们往旧吉他底下钻，小脑袋顶着琴箱，听里面传来嗡嗡的共鸣声。
念念周末回家，总带着新写的谱子。她趴在地毯上改旋律，望舒就爬过去，用小手拍她的谱纸，拍得纸张沙沙响，倒像在打节拍。“你看，”念念举着谱子笑，“望舒说这里该加个休止符。”
陆时砚正在调试新麦克风，闻言低头弹了段，果然在那个位置停了半拍，琴音落下去的瞬间，望舒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拍得更欢了。苏清颜端着果盘进来，正好撞见这幕，赶紧拿起手机：“这可是望舒的‘处女作’，得记下来。”
秋天来的时候，老校区的梧桐叶又黄了。陆时砚抱着望舒，苏清颜和念念跟在后面，一家人踩着落叶往那棵老树走。望舒穿着念念穿过的旧毛衣，小手里攥着片黄透的叶子，被风吹得晃呀晃。
树干上的字又多了道新漆。“陆望舒”三个字被秋雨洗得发亮，和旁边的“星”字挨得紧紧的。望舒被放在地上，他扶着树干站不稳，却非要伸手去够那些字，小手掌按在“时砚”的“砚”字上，像在跟爸爸的名字打招呼。
“明年他就能自己走了。”苏清颜望着满地的黄叶，突然想起念念小时候，也是这样扶着树站，手里攥着片叶子不肯放。时光好像绕了个圈，把相似的画面，又送到了眼前。
陆时砚突然抱起吉他，坐在树下弹起来。是首没名字的调子，混着落叶的轻响，弹到一半时，念念也坐下来，和他一起唱——是当年那首《三代星芒》，只是歌词又改了：“爷爷的琴还在唱，爸爸的弦换了新章，姐姐的谱子飘着香，弟弟的小手抓着光……”
望舒听不懂，却被琴声逗得高兴，摇摇晃晃地往他们身边走，手里的梧桐叶掉在地上，被风吹着，正好落在吉他弦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个意外的音符。
冬天第一场雪落时，望舒学会了叫“爸爸”“妈妈”。他坐在婴儿车里，看着陆时砚在地下室扫雪，突然指着窗外喊：“雪！雪！”声音奶声奶气的，惊得陆时砚手里的扫帚都掉了。
那天他们在地下室开了场“家庭演唱会”。陆时砚弹旧吉他，念念拉着苏清颜的手唱歌，望舒坐在中间，小脚丫蹬着婴儿车的栏杆，跟着节奏晃。苏清颜把望舒的小手套缝成了音符形状，戴在他手上，拍手时“啪嗒啪嗒”响，像在打鼓。
“等开春，教望舒认音符吧。”苏清颜看着望舒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说，“用发光玉米的穗壳做些音符卡片，红的是‘哆’，黄的是‘来’，就像当年你教我认谱那样。”
陆时砚笑着点头，指尖在琴弦上滑过：“还得教他弹《小星星》，用那把旧吉他，尼龙弦软，不伤他的小手。”
开春后，望舒真的开始学认音符了。念念用硬纸板做了串音符风铃，挂在地下室的窗边，风一吹就响，望舒总指着“咪”的卡片喊“姐姐”，因为那是念念最喜欢的音。
有天陆时砚在弹琴，望舒突然挣脱苏清颜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到琴旁，小手按在琴弦上。琴音闷沉沉的，他却乐得直拍手，还学着陆时砚的样子，歪着头往琴箱里看，像在找藏在里面的声音。
“他在找音符呢。”苏清颜笑着说，眼里的光软得像棉花。
陆时砚把望舒抱起来，让他坐在腿上，握住他的小手按弦。“哆——”琴音亮起来，望舒的眼睛瞪得溜圆，突然伸出另一只手，自己按在了另一根弦上，虽然按错了位置，却笑得格外欢。
念念举着手机录下来，发在家庭群里，配文：“望舒的第一节吉他课，老师是陆先生，旁听是苏女士，摄影是陆同学。”
夏天来得热烈时，望舒已经能站稳了。他总抢念念的吉他拨片，攥在手里往琴上划，划出些不成调的音，自己却听得认真。陆时砚索性找了块软木，给望舒做了个迷你拨片，系在他手腕上，走到哪划到哪，家里的桌子、椅子、甚至苏清颜的缝纫机，都成了他的“琴”。
地下室的窗台上，摆着望舒的“作品”——用橡皮泥捏的歪歪扭扭的音符，用蜡笔画的吉他，还有片压在玻璃下的梧桐叶，叶面上写着个小小的“舒”字，是念念帮他写的。
苏清颜把这些都收进一个木盒子里，盒子是陆时砚做的，上面刻着“望舒的第一个夏天”。“等他长大了，就给他看，”她说，“告诉他，他的音乐梦，是从划桌子开始的。”
陆时砚抱着吉他，坐在窗边弹起那首没名字的调子。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身上，落在望舒身上，落在苏清颜和念念相视而笑的脸上。望舒攥着迷你拨片，在陆时砚的琴箱上划着，划出来的杂音，竟和琴声意外地和谐。
风穿过地下室的窗，吹动音符风铃，吹起念念的谱子，吹得琴套上的梧桐叶布贴轻轻晃。苏清颜靠在陆时砚肩上，听着这混杂着琴声、笑声、拨片划琴箱的声音，突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这样——有旧琴在弹，有新生命在闹，有四季在窗外轮回，而身边的人，一直都在。
望舒突然指着窗外喊：“星星！”其实天还没黑，但没人纠正他。陆时砚的琴声转了个调，像在回应他的话。苏清颜知道，这琴音里的四季，还会继续轮转下去，带着新的音符，新的笑声，新的期待，一直暖到很远很远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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