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学期快临近尾声。陈家小两口决定辞职南下去特区发展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池塘的巨石,在桐花巷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和热烈的议论。
这消息太惊人,太超出老街坊们的想象了!在老一辈人,尤其是像李开基、胡秀英、老王头、蔡大发他们看来,陈文华和吴钢铁的做法简直是“疯了”!
“糊涂啊!真是糊涂!”李开基摇着头,一边磨豆子一边叹气,“好好的老师不当,铁饭碗啊!旱涝保收,说出去多体面!跑去南方?那是什么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赔了本,哭都找不着调!到时候老的老小的小,一大家子可怎么活?”
老王头也附和:“就是!年轻人想一出是一出!特区特区,听着就悬乎!哪有稳稳当当吃公家饭实在!”
这种担忧代表了巷子里大多数老人的想法。稳定,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追求。放弃现有的稳定去追求未知的风险,在他们看来是不可理喻的。
田红星更是找到了发挥的舞台,在“尤其好”店里嗑着瓜子,唾沫横飞地跟来买点心的熟客吐槽:“要我说,老陈头和向红就是老糊涂了!由着儿子儿媳这么胡闹!这要是去了不回来,或者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他们老两口指望谁养老?喝西北风去啊?啧啧,等着瞧吧,有他们后悔的时候!”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仿佛已经看到了陈家凄惨的未来。
然而,年轻一辈的看法却截然不同。
刘大强听了齐小芳的分析后,闷闷地说了句:“在那也是受气,出去闯闯,挺好。”齐小芳更是直言不讳:“我看陈老师吴老师有魄力!在哪儿不是干活吃饭?干嘛非在学校受那份窝囊气?有本事的人到哪儿都饿不死!”
蔡金妮摆着小摊,见识多了,想法也更活络:“就是!厂里现在都不景气了,说不定哪天就……还不如早点自己找出路呢!”
连刚刚结束大三课程、从省城回来的乔兴国,也加入了讨论。他利用所学的知识和对政策的了解,给大家分析:“叔伯阿姨们,国家现在大力发展经济特区,给了很多优惠政策,就是要吸引人才和资金过去建设!那边机会确实多,发展速度比我们内地快很多!陈老师他们有文化,有胆识,去那边未必不是一条更好的出路。树挪死,人挪活,老话是有道理的。”
乔兴国的话,带着大学生的见识和法律的严谨性,让一些原本持怀疑态度的人也开始重新思考。是啊,连纺织厂这曾经人人羡慕的铁饭碗都开始晃悠了,还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呢?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李柄荣的耳朵里。他看着陈家因为一场风波被逼得不得不远走他乡,又听到乔兴国描述的南方那火热的发展景象,再联想到自己那个越来越有起色、甚至开始有点忙不过来的修理小摊,心里那颗名为“创业”的种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滋长起来。
晚上,躺在床上,听着身边钟金兰均匀的呼吸声,李柄荣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终于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妻子:“金兰,睡了吗?”
“没呢,咋了?”钟金兰转过身。
李柄荣在黑暗中,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忐忑:“金兰,我……我有个想法,憋心里好久了……你看,陈家哥嫂都要去南方闯了,兴国也说那边机会多。咱们……咱们是不是也能干点啥?”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说:“我那修理摊,现在活越来越多,光靠下班后和休息日根本忙不过来。厂子里效益也就那样……我在想,要不……我也干脆辞职算了!咱们租个小门面,正儿八经开个电器修理铺!你觉得咋样?”
他把这个盘桓在心头许久的念头终于说了出来,心脏怦怦直跳,既期待又害怕妻子的反应。毕竟,这可不是小事,这意味着要彻底砸掉机械厂的铁饭碗,去端一个自己捏的泥饭碗。
钟金兰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她能听到丈夫急促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的紧张和渴望。她没有立刻反对,而是仔细想了想,才轻声说:“这事……风险不小。爹娘那边肯定不同意。但是……”她话锋一转,“柄荣,我相信你的手艺,也看到你这段时间有多上心。要是真能开起来,说不定……真能成。咱们再好好琢磨琢磨,看看具体要多少本钱,租哪里的铺面合适……”
妻子没有一口否定,反而愿意和他一起“琢磨琢磨”,这让李柄荣大喜过望!他一把抱住妻子,激动地说:“金兰!你支持我?”
“我不支持你谁支持你?”钟金兰笑了,“但咱们得稳当点,不能像无头苍蝇似的。先悄悄合计,等有点眉目了,再慢慢跟爹娘透风。”
夫妻俩在夜深人静时,头靠着头,压低声音,开始热烈地讨论起那个充满风险却也充满希望的未来。陈家的决定,像一阵强风,不仅吹动了桐花巷的平静,也吹燃了李柄荣心中那把渴望改变的火炬。这个夏天,变革的气息,似乎越来越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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