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阳光比前一日更暖了些,积雪融化,路面有些泥泞。李柄荣骑着自行车,前杠上坐着五岁的儿子李定伟,后座上驮着抱着女儿李春仙的妻子钟金兰,一家四口,带着年礼,往城郊的靠山屯骑去。
钟家所在的靠山屯,比桐花街更添了几分乡土气息。低矮的土坯房散落在山脚下,家家户户门前的柴火堆得老高,空气中弥漫着牲畜和柴烟混合的味道。钟金兰的父母钟新和冯桂芝早已等在门口,看到女儿一家,脸上笑开了花。
“外公!外婆!”李定伟像个小牛犊似的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扑进冯桂芝怀里。钟新则小心地从钟金兰手里接过咿咿呀呀的李春仙,用长满老茧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外孙女嫩滑的小脸,眼里满是慈爱。
屋里烧着土炕,暖烘烘的。冯桂芝端出炒花生、南瓜子招待女儿女婿,又给两个孩子塞了自家做的米花糖。家常的寒暄,浓浓的亲情,让小小的土屋里充满了年节的暖意。
吃午饭的时候,桌上摆满了农家菜:自家养的鸡炖的蘑菇,腊肉炒蒜苗,还有一大碗油汪汪的红烧肉。几杯自家酿的米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络。李柄荣看着岳父岳母脸上满足的笑容,又想到自己心里的盘算,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笑,语气却郑重起来:“爸,妈,有件事,想跟二老商量一下。”
钟新和冯桂芝都看向他。钟金兰下意识地捏紧了筷子,有些紧张。
“过了年,我琢磨着,想办个停薪留职。”李柄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信心,“现在政策宽松了,外面机会多。我想出去跑跑,看能不能把咱家的豆腐生意做大点,或者找找别的门路。”
他本以为,岳父岳母会像自己的父母起初那样,虽然担心但最终会理解,甚至可能因为去年借钱搞大棚的事,更能体会他想闯荡的心情。
然而,钟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放下筷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那神情,竟和李开基如出一辙。
“柄荣,你咋也有这念头?”钟新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赞同,“你在机械厂,那是正儿八经的铁饭碗!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停薪留职?那不等于把饭碗自己扔了一半?”
冯桂芝也连忙说:“是啊柄荣,可不能胡来!外面是那么好闯的?万一赔了咋办?金兰和两个孩子咋办?”
李柄荣试图解释:“爸,妈,我不是胡来。我是想先利用休息日跑跑看,等有了眉目再……”
“有眉目?”钟新打断他,语气有些激动,甚至带着一丝过来人的痛楚,“柄荣啊,你是没吃过亏!你以为外面遍地是黄金?去年我搞那个大棚,那是为啥?那是家里实在没辙了,地里刨不出食,逼得没办法才硬着头皮上的!那是走投无路!”
他指着窗外自己那片刚刚有了点起色、却依旧显得单薄的大棚骨架,“你看看,就这点东西,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都搭进去!借钱、求人、担惊受怕,那滋味是好受的?你现在有稳稳当当的公家饭吃着,豆腐坊的进项也不少,日子过得去,为啥非要往那风险堆里扎?”
钟新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李柄荣心上。他没想到,曾经被迫“闯荡”过的岳父,反对得竟然比父亲还要激烈和真切。那话语里饱含的艰辛和无奈,是他这个一直相对顺遂的年轻人未曾深刻体会的。
钟金兰看着丈夫瞬间黯淡下去的脸色,心里难受,小声替丈夫辩解了一句:“爸,柄荣他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想让大家日子过得更好些……”
“更好?稳稳当当就是最好!”钟新斩钉截铁,“金兰,你劝劝柄荣,别让他犯糊涂!咱们庄户人家,求的就是个安稳!”
一顿原本和乐融融的午饭,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李柄荣默默扒着饭,再也尝不出红烧肉的香味。他原本以为能在这里找到一些理解和支持,没想到碰了比家里更硬的钉子。
回去的路上,李柄荣蹬着自行车,一言不发。钟金兰抱着已经睡着的李春仙,看着丈夫紧绷的后背,心里五味杂陈。她理解父母的担忧,那是源于生活最真实的磨难;但她更心疼丈夫,理解他那颗不甘平凡、想要搏击风浪的心。
泥泞的道路有些颠簸,正如李柄荣此刻的心情。创业的梦想刚刚萌芽,却接连遭遇至亲之人的冷水。前方的路,似乎比这融雪后的乡间土路还要泥泞难行。然而,那颗被压抑的种子,是否就会因此而放弃破土而出的渴望呢?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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