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峥觉得委屈,一种闷闷的、堵在胸口的委屈。
那枚被蔡金妮拒绝的金戒指,此刻正冰凉地躺在他的裤子口袋里,像一块烙铁,时时提醒着他那晚的难堪。他不明白,自己一片真心,想要求一个安稳的未来,想把心爱的女人娶回家好好呵护,怎么就成了“可怜她”、“束缚她”?姐姐的话固然对他有影响,但他求婚的念头,更多的是源于他自己对未来的设想——一个有着温暖灯光、可口饭菜和妻儿笑声的家。他错了吗?
他几次踌躇着想去蔡金妮租的小屋找她,可走到巷口,看见那扇窗里透出的灯光,脚步就又钉住了。他怕看到蔡金妮那双因为忙碌而略带血丝、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睛,怕听到那些他似懂非懂的关于“蜀绣作坊”、“自主品牌”的计划,更怕再次面对那种被排除在她世界之外的疏离感。
“她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心,啃噬着他的信心。不然,怎么会把事业看得比他们的婚姻还重?
而小屋里的蔡金妮,确实也如刘峥所预感的那样,几乎无暇去咀嚼那场求婚风波带来的复杂情绪。她的心被另一团更炽热的火焰占据着。
创业的构想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所有的精力都席卷进去。她拉着王美,利用一切工余时间,像着了魔一样反复测算、规划。她们再次拜访了绣花车间的孙大姐和其他两位老师傅,这次,她坦诚地说明了想法——不是请她们打零工,是想请她们以技术入股的方式,一起把这个小作坊做起来。
“几位老师,我知道厂子现在情况不好,外面都说你们年纪大了,要被‘清退’。”蔡金妮说得直接,却也诚恳,“但我觉得,你们的手艺,是咱们厂里,甚至是咱们花城县最金贵的东西!机器做不出你们指尖下的活计。厂子不要,我要!咱们自己干,做最好的蜀绣,让外面的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宝贝!”
这番话,说到了几位老师傅的心坎里。她们不缺手艺,缺的是认可,是一个能让手艺继续发光发热的舞台。孙大姐拉着蔡金妮和王美的手,老眼有些湿润:“金妮,小美,你们有这份心,大姐就跟着你们干!大不了,就是把退休的年纪再往前挪挪!”
技术核心的问题有了眉目,但资金和场地依旧是横在面前的大山。蔡金妮跑遍了县城里几家银行,询问小额贷款,手续繁琐,担保要求高,让她望而却步。王美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也只是杯水车薪。
“实在不行,我去跟我爸妈开口……”王美犹豫着说。
“不行!”蔡金妮立刻打断,“还没到那一步。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不能先把爹妈拖进来。”
她看着自己那个记录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上面是她规划的初期投入预算,每一个数字都像沉重的石头。刘峥求婚时那句“以后有我呢”忽然在耳边响起,带着诱惑。如果……如果接受那枚戒指,是不是这些压力就会小很多?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被她狠狠掐灭。不,绝对不行!那和向刘峥姐姐认输有什么区别?她要靠自己,必须靠自己!
感情的僵局与创业的艰难,像两条并行的铁轨,延伸在蔡金妮的生活里。她偶尔在深夜疲惫地放下纸笔时,会想起刘峥憨厚的样子,心里也会滑过一丝柔软和歉疚。她知道刘峥委屈,可她自己的委屈和压力,又能向谁说?她只是不想重复过去那种依附于人的生活,只是想抓住这次机会,证明自己除了嫁人生子,还能做点别的。这有错吗?
刘峥在邮局的宿舍里,摩挲着口袋里的戒指,辗转反侧。
蔡金妮在租来的小屋里,对着一堆写满数字的纸张,眉头紧锁。
桐花巷的夜宁静如常,却包裹着两颗因不同的追求而渐行渐远的心。一个渴望围城里的安稳,一个向往天空下的翱翔,谁也无法说服对方,于是只能在这僵持的沉默里,各自品尝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苦涩与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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