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的报复,并没有因为林凡的沉默而停止,反而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变本加厉。
在学校水房,林凡刚接满一壶水,转身就被张伟“不小心”撞个满怀,水壶哐当落地,热水溅了他一裤腿,幸好天气冷,裤子厚,没烫伤,但狼狈不堪。张伟和他那两个跟班发出夸张的大笑。
“哎呀,凡子,没长眼睛啊?”张伟歪着嘴笑,眼神里满是恶意。
林凡看着地上变形的铝壶和流淌的水,攥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他没有争吵,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讪笑认错,只是蹲下身,默默地捡起水壶,然后走到水池边,重新接水。他的背影挺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隐忍。这种不反抗的反应,反而让张伟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加不爽。
更阴险的是,他们开始散布谣言。说林凡偷看女厕所,说他在实习工地上偷懒被师傅赶回来,甚至暗示他心理不正常,在家里欺负姐姐……这些流言像腐烂的苔藓,在封闭的校园环境里迅速蔓延。林凡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异样目光,指指点点的低语像冰冷的针,刺得他坐立难安。
前世那种被孤立、被鄙视的感觉再次袭来,几乎要将他吞没。他一度又想缩回自己的壳里,甚至想过要不要去找张伟“服个软”,回到那种虽然卑微但至少“安全”的跟班状态。
但当他晚上回到家,拿起刨子,感受到木料在手中逐渐变得平滑温润时,那种烦躁和绝望似乎被一点点刨掉了。这种感觉在上一世是没有的。
他发现,木工活不仅仅是体力劳动。它需要计算,需要观察木纹,需要懂得力的运用。父亲那块磨得光滑无比的“平尺”,成了他第一个着迷的对象。他反复用手触摸那绝对平整的尺面,对着光看它与木料之间是否严丝合缝。他开始明白,为什么父亲说“先找平基准面”——世间万物,似乎都遵循着某种“基准”。
他不再满足于只是裁料。他开始仔细观察父亲如何开榫,如何凿眼,如何将看似毫无关系的木料,通过精准的构造,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一起,变成坚固耐用的家具。那是一种沉默的、强大的力量,不依赖于任何人的认可或施舍,只依赖于自身的技术和专注。
他偷偷找来父亲废弃的边角料,模仿着练习。一开始,榫头削得太小,松松垮垮;榫眼凿得歪斜,对不上。他不停地失败,手上添了更多新的伤口。
但他没有放弃。失败反而激起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倔强。他开始在父亲休息时,凑过去,不再只是沉默地看着,而是会鼓起勇气,指着某个细节,用干涩的声音问:
“爸,这个……斜榫的角度,是怎么算的?”
“这个……刨子为啥老往回带?”
林父起初只是瞥他一眼,偶尔哼一声,算作回答。但次数多了,看他确实是真心在问,手上也确实有练习的痕迹,便会用最简练的语言,点出一两个关键。
“靠手感。”
“腕子沉下去。”
林凡如获至宝,反复琢磨练习。
转变,发生在一个周六的下午。
张伟竟然带着两个跟班,找到了林凡家里。他们骑着摩托车,嚣张地停在院门外。
“林凡!滚出来!”张伟高声叫嚷,“听说你小子在家当起缩头乌龟了?出来让哥们看看你的木匠活干得咋样了?是不是跟你人一样废物?”
污言秽语穿透院墙。母亲吓得脸色发白,不知所措。林父停下了手里的活,眉头紧锁,眼神阴沉地看向门口。林悦更是瞬间躲到了屋里,不敢露面。
林凡的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羞辱感让他浑身发抖。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去,哪怕打不过,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但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刚刚好不容易才做好的、一个虽然粗糙但榫卯已经能勉强扣在一起的小板凳上。那是他用了无数边角料,失败了无数次后的第一个“作品”。
如果冲出去,会发生什么?打一架?然后被学校处分?让父母蒙羞?让刚刚对他露出一丝好感的姐姐再次陷入恐惧?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这条能够让自己一点点变“结实”的路,难道就要这样断送在无谓的冲突里?
不。
林凡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恐惧。他没有冲向院门,而是转身,走到了堆放木料的地方。他挑中了一根碗口粗、质地坚硬的杂木木料,又拿起了那把最沉重、斧刃有些发钝的斧头。
他没有理会门外越来越不堪入耳的叫骂,而是将木料固定好,抡起了钝斧。
“梆!梆!梆!”
沉重而有力的劈砍声,一下,又一下,极具节奏感地响起,清晰地压过了门外的嘈杂。木屑四溅,每一次斧头落下,都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量。他不是在劈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回应所有的羞辱和挑衅!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行动在无声地宣告:我就在这里。我不会出去跟你纠缠。我有我的事要做。你们,影响不了我。
院门外,张伟等人的叫骂声,在这持续不断、充满力量的劈砍声中,渐渐显得有些无力,甚至……可笑。
骂累了,里面的人却毫无反应,只有那一声声劈砍,像锤子一样敲在他们自以为是的嚣张上。最终,张伟悻悻地骂了句“疯子!”,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摩托车的声音远去,院子里,只剩下“梆、梆”的劈砍声。
林凡直到把那根木料彻底劈开,才停下来,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手臂酸麻,但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恶气,仿佛也随着那一斧一斧,被劈散了不少。
他放下斧头,喘着气,一抬头,看见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
林父看着地上被劈开的、断面粗糙的木料,又看了看儿子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和那双虽然疲惫却异常清亮的眼睛。
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走上前,拿起那把钝斧,用手指摸了摸斧刃,然后走到磨刀石旁,舀起一瓢水,开始默默地、一圈一圈地磨起斧头来。
“刺啦——刺啦——”
磨刀石与铁器摩擦的声音,取代了劈砍声,在院子里回荡,平稳而坚定。
林凡看着父亲的背影,忽然明白了。父亲磨的不是斧头,是在磨他的心性。
男人有一技在身,提高自己的能力,不是为了好勇斗狠,而是为了在任何风雨面前,都能稳稳地立住,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有力的回应方式。
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新旧交织的茧子和伤疤,第一次觉得,这些痕迹,不再是耻辱,而是他正在变得坚硬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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