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令人窒息的压力和绝望中,林凡像一株渴望阳光的植物,开始本能地寻找任何一点可能穿透阴霾的微光。他更加努力地、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学习着那些拗口的当地语言单词和语法,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符号和注音,手指常常因为反复书写而酸痛。他也更加勤快地包揽下所有力所能及的家务,扫地、洗碗、擦拭那几件简陋的家具,甚至学着去修补漏雨的屋顶,试图用这种体力上的付出来证明自己并非完全无用,至少可以减轻一些玛雅 visibly 增加的劳累,换取这个家里一丝微小的、暂时的平静。
他甚至利用一次帮萨米跑腿去稍远集市的机会,偷偷扣下了一点点极微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跑腿费,在集市的地摊上徘徊良久,最终挑选了一条颜色最为鲜艳夺目、但质地粗糙廉价的化纤丝巾。当他把用粗糙草纸勉强包好的丝巾,带着一丝忐忑和微弱的期待递给玛雅时,她明显愣住了,握着锅铲的手停顿在空中,眼中那惯常的冰霜和犀利,似乎真的融化了一瞬,闪过一丝清晰的诧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接过丝巾,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用指尖细细地摩挲着那滑腻却廉价的布料,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没有道谢,但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斥责他乱花钱。她只是默默地将那条丝巾收了起来,放进了她那个小小的、装着几件私有物的木箱里。
但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确实有了一丝不同。玛雅没有再骂他“废物”,晚餐时,甚至罕见地用筷子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小撮他相对能接受的、不那么辛辣的蔬菜,放到了他的碗里,虽然动作依旧显得有些生硬和别扭。这微不足道的、近乎施舍的缓和,却像一缕微弱却真实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林凡黑暗压抑的心境,让他那颗几乎枯萎的心,重新生出了一点渺茫的、不切实际的希望。他变得更加卖力,学习语言,抢着干活,偶尔,当他在嘈杂的集市上,能够磕磕绊绊地用几个简单的词语,加上笨拙的手势,独立完成一次小小的购物时,他会感到一种久违的、微小的成就感,仿佛自己终于不再是完全依附于这个环境的、无能的累赘。
然而,这短暂得如同幻觉的“晴空”,脆弱得不堪一击,转瞬便被更猛烈的暴风雨前夕的低气压所取代。那个阴魂不散的红姐再次打来了电话,语气不再是之前的推诿或威胁,而是带着一种异常的严肃和急切,告知他签证事宜已经到了最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阶段。
“林老弟,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红姐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林凡心上,“现在是最后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需要一笔‘加急费’,还有一笔‘担保金’,数额不小,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这笔钱到位,我就能打通最后的关系,最多一个月,不,半个月!保证让你带着老婆风风光光回国!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如果这笔钱一周之内凑不齐,那么对不起,之前所有的投入,包括你之前打过来的所有钱,全部作废!申请会被立刻打入冷宫,无限期搁置!你和你老婆,就等着在这里耗到老吧!”
林凡握着那个破旧公用电话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冰冷的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掌心。钱?又是钱!他哪里还有钱?之前的积蓄、姐姐之前寄来的接济,早已像投入无底洞的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院子里那栋已经封顶、正在进行粗糙内部粉刷的房子,一种巨大的、荒诞至极的讽刺感像毒液一样涌上心头——他有“钱”盖起一座在这片棚户区里还算“体面”的房子,却没钱去实现带妻子回家这个最初也是唯一的目标!这房子像一个巨大的讽刺,矗立在那里,嘲笑他的无能和愚蠢。
他走投无路,不得不再次,也是更加艰难地,向远在国内的姐姐开口。这一次,他预先编造的理由更加苍白无力,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漏洞百出,电话里的语气也更加心虚,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姐……我……那个……玛雅她……她想去学点手艺,报了个班,需要……需要一笔学费……”他语无伦次,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林悦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久,长久到林凡几乎以为信号已经中断。终于,姐姐疲惫而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小凡……你跟姐说实话……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怎么要钱要得这么频繁?数目还一次比一次大?家里……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爸的身体一直不好,药就没断过,妈也……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麻烦了?是不是被人骗了?”
林凡听着姐姐那熟悉而关切的、却分明已经透出无力感的声音,羞愧、委屈、恐惧、绝望……种种情绪像海啸般冲击着他,让他喉咙发紧,眼眶发热,几乎要当场崩溃大哭。他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含糊地保证:“没……没有……姐,你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签证……签证就快办好了,等办好我们就能回去了……回去我就找工作,把钱都还给你……真的……”
仓促地、几乎是逃跑般地挂掉电话,林凡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袭来。他靠在肮脏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正在用谎言透支着远方家人对他最后的信任和亲情,亲手将那根连接着他与过去正常世界的、唯一的绳索,越磨越细,即将断裂。经济的绞索,似乎已经不仅仅套在他的脖子上,而是开始紧紧地、缓缓地收紧,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致命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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