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是凌弃和叶知秋在苦水镇度过的最为煎熬的时光。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窝棚外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响动都让两人神经紧绷。凌弃依旧每日去矿坑,但心思早已不在那点微薄的工钱上。他机械地挥动镐头,眼角的余光却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尤其是老烟鬼的动向。叶知秋则遵照凌弃的嘱咐,几乎足不出户,将窝棚里仅有的几样东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匕首始终藏在最顺手的位置。
第二天收工时,凌弃故意磨蹭到最后。当矿坑里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影时,老烟鬼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旁,一边佝偻着腰清理烟锅,一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快速说道:
“北边,三十里,黑水河拐弯的乱石滩。明晚,月过中天。只准两人。带东西。”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扫过凌弃的脸,“对方是‘断牙’的人,不好惹。小子,自求多福。”
说完,不等凌弃回应,老烟鬼便拄着铁锹,一步一颤地走开了,仿佛只是随口说了句闲话。
“断牙”?凌弃心中凛然。这是盘踞在边境一带、一个以凶残和睚眦必报着称的兽人战帮头领的绰号!果然是正主!老烟鬼的消息渠道,比想象中还要惊人。地点选在黑水河乱石滩,那里地势开阔,临近兽人活动区,易守难攻,也便于对方设伏或翻脸。只准两人,显然是防止他们带帮手。月过中天,则是午夜之后,最黑暗也最危险的时刻。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是一场对方占据绝对地利和实力优势的谈判,他们唯一的筹码,就是对方想要的东西。
回到窝棚,凌弃将消息告诉了叶知秋。少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凌弃哥……太危险了!他们肯定会……”
“我知道危险。”凌弃打断她,声音低沉却坚定,“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们必须去。”他拿出那卷皮革和雕像,“东西,我们带一份,藏一份。如果情况不对,也有周旋的余地。”
他仔细地将皮革卷轴拆开,忍着那股精神上的不适感,快速记忆着上面几个最复杂、可能与核心仪式相关的图案,然后将后半部分最关键的内容小心地撕下,用油布包好,塞进窝棚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雕像则依旧带在身上。
“明天晚上,你跟我一起去。”凌弃看着叶知秋的眼睛,“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别乱看,别说话。如果……如果我让你跑,别回头,用我教你的方法,往东南方向的林子里跑。”
叶知秋咬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眼中虽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与凌弃共同面对的决心。
这一夜,无人安眠。
第二天,凌弃罕见地向老烟鬼告了假,说是旧伤复发。他需要保存体力,并做最后的准备。他和叶知秋仔细检查了所有的装备:匕首磨得锋利,短棍擦拭干净,用仅剩的一点钱买的止血药粉和提神草药分装成小包,贴身藏好。叶知秋甚至用找到的几种草药调配了一种气味刺鼻的粉末,据说能干扰某些嗅觉灵敏的野兽的追踪。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地平线吞噬,苦水镇陷入死寂。凌弃和叶知秋穿上最破旧、颜色最深的衣服,用灰土抹脏了脸和手,将雕像和那半卷皮革贴身藏好,悄然离开了窝棚,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向北潜行。
三十里荒野,在夜色中跋涉得异常艰难。没有路,只有冰冷的夜风、崎岖的地面和潜伏在黑暗中的未知危险。两人凭借着头顶稀疏的星光和凌弃敏锐的方向感,沉默而迅速地移动着,不敢有片刻停歇。
月过中天时,他们终于听到了隐约的水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河泥的气息。前方,黑水河如同一条墨色的缎带,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河道在这里拐了一个急弯,冲刷出一片布满大小不一、滑溜鹅卵石的浅滩。这就是乱石滩。
滩涂上一片死寂,只有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看不到任何人影,但凌弃能感觉到,黑暗中至少有数道冰冷的目光,正锁定在他们身上。他停下脚步,将叶知秋护在身后,短棍横在胸前,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苦水镇的人,带东西来了!”
声音在空旷的河滩上回荡,显得异常清晰。
片刻的寂静后,前方一块巨大的岩石后,缓缓站起几个高大的黑影。月光勾勒出他们强壮的、充满野性力量的轮廓,绿色的皮肤在微光下泛着幽光,正是兽人!为首的一个兽人格外雄壮,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额划到右下颌,果然少了几颗獠牙,正是“断牙”!他手中握着一柄沉重的、带有倒刺的战锤,冰冷的独眼如同毒蛇般盯着凌弃二人。
“东西。”断牙的声音粗嘎难听,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贪婪。
凌弃没有退缩,从怀中掏出那个用布包着的雕像,却没有立刻递过去:“我们要的先兑现:安全的通行权,离开这片区域的路线,还有……一笔足够的盘缠。”他紧紧盯着断牙,提出了最实际的需求。他本想加上“解除血赏”,但深知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对方绝无可能答应,甚至可能激怒对方,于是换成了更直接、对方或许愿意为“货物”支付的“盘缠”。
断牙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似乎对凌弃敢提条件极为不满。他低吼了一声,旁边一个身形相对瘦小、穿着破烂袍子、手持骨杖的兽人萨满上前一步,用生硬的大陆通用语说道:“人类……东西……先验货。”
凌弃犹豫了一下,缓缓掀开布包一角,让雕像在月光下露出轮廓,尤其是那个诡异的暗红色斑点。“萨满的皮卷,在确定我们能安全离开后,自然会奉上。”
那兽人萨满看到雕像,浑浊的眼睛顿时亮起狂热的光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对着断牙急促地说了几句兽人语。
断牙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强压下立刻动手抢夺的欲望。他挥了挥手,另一个兽人战士扔过来一个小皮袋和一块用某种野兽牙齿雕刻的、带有粗糙纹路的骨牌。
“钱。”萨满指着皮袋,又指了指骨牌,“拿着它……三天内……西边……我们的巡逻队……不杀。”他顿了顿,独眼凶光毕露,“皮卷……现在!”
凌弃示意叶知秋捡起皮袋和骨牌。叶知秋小心地掂了掂皮袋,里面传出钱币碰撞的轻微声响。骨牌入手冰凉,上面的纹路透着一股蛮荒的气息。
凌弃心知不能再拖,否则对方必然翻脸。他慢慢将雕像放在脚前的一块扁平石头上,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半卷皮革,也放了上去,随即拉着叶知秋缓缓后退几步。
“东西在这里。告辞。”
断牙对萨满使了个眼色。萨满迫不及待地冲上前,一把抓起雕像和皮革,如同捧着绝世珍宝,激动得浑身颤抖。断牙则死死盯着后退的凌弃和叶知秋,独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他握紧了战锤,似乎在权衡是否要立刻动手永绝后患。
空气紧绷到了极点!凌弃全身肌肉蓄势待发,准备随时拉着叶知秋跳入冰冷的河水中逃命!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猛地从侧后方的黑暗中响起!
一道细小的黑影,快如闪电,直射断牙那只完好的眼睛!
“小心!”萨满惊呼!
断牙反应极快,猛地偏头躲闪!但那黑影来得太快太刁钻,虽然没射中眼睛,却“噗”地一声深深扎进了他粗壮的脖颈侧面!
“呃啊!”断牙发出一声痛苦而暴怒的嘶吼,伸手拔下了那东西——竟是一支做工精巧、闪着幽蓝光泽的短弩箭!箭头上显然淬了剧毒!
“敌袭!”
“有埋伏!”
兽人队伍瞬间大乱!
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时,凌弃想也不想,一把拉住叶知秋,用尽全身力气向侧面的河岸乱石堆扑去!
“轰!”
断牙狂怒之下挥出的战锤,重重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碎石飞溅!
“走!”凌弃低吼,借着混乱和夜色,拉着叶知秋钻入错综复杂的乱石缝隙中,拼命向远离河滩的方向狂奔!
身后传来兽人愤怒的咆哮、兵刃撞击声以及……另一种陌生的、凌厉的厮杀声!显然,那支冷箭并非针对他们,而是另有第三方势力突然介入,与兽人发生了冲突!
是谁?!
凌弃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但此刻容不得细想!无论来者是敌是友,这片河滩已经变成了死亡的漩涡!必须立刻远离!
两人凭借着对黑暗的适应和凌弃精准的方向感,在崎岖的河岸林地中亡命奔逃,直到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去,最终被呼啸的风声和河水声彻底淹没……
他们暂时摆脱了兽人,但雕像和皮卷已失,行踪彻底暴露,而那个神秘的第三方,是敌是友,犹未可知。刚刚完成的一场险象环生的交易,瞬间演变成了更加混乱和危险的局面。他们的前路,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冒险的交易而变得清晰,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迷雾和杀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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