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已深入骨髓。十一月末的北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刮过荒芜起伏的丘陵地带,卷起地上枯死的草屑和沙砾,抽打在岩石上,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白日短暂,天色总是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天际,吝啬地透下些许微弱的光线。夜晚漫长而酷寒,呵气成霜。
凌弃和叶知秋栖身的这个由废弃哥布林巢穴改造而来的山洞,虽然相对隐蔽,却也难以完全抵御这日渐凛冽的寒意。洞口用石块和枯枝做了巧妙的伪装,但缝隙间依旧有冷风丝丝缕缕地钻入,吹得那盏小油灯的火苗不停摇曳,在斑驳的洞壁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影子。
凌弃坐在火塘边的一块扁平大石上,火塘里燃烧着精心收集的、耐烧的枯根,勉强带来一些暖意。他正专注地保养着自己的武器——那根陪伴他出生入死、黝黑发亮的短棍。棍身是用一种罕见的硬木制成,致密而坚韧,两端包着已经磨得光滑的铜皮,增加了击打的威力。他用一小块沾了动物油脂的软皮,细细地擦拭着棍身,抹去上面的灰尘、汗渍以及偶尔沾染上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每一个细微的划痕、每一处磨损,他都了然于心。擦拭完毕,他用手掌反复摩挲,感受着那冰凉而熟悉的触感,仿佛在与一位沉默的老友交流。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角落的干草铺上,叶知秋正就着昏暗的光线,整理着她视若珍宝的药篓。里面分门别类地装着各种晾干的草药:有止血消炎的白芨草、缓解疼痛的七叶莲、解毒用的蛇莓根,还有一些连她也叫不出名字、但凭借家传医术和直觉判断有用的植物根茎和叶片。她小心地将它们研磨成粉,或用石臼捣烂,再混合均匀,分装进一个个用兽皮或洗净的肠衣制成的小袋子里。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眉头微蹙,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洞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苦味,混合着烟火气和岩石的土腥气。
寂静中,只有火塘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洞外呼啸的风声,以及叶知秋捣药时发出的、有节奏的轻微咚咚声。
“盐罐快见底了。”凌弃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不高,但在相对安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停下擦拭短棍的动作,目光扫过山洞角落。那里堆放着他们目前所有的物资:一小袋黑麦粉,几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麦饼,一小罐见底的粗盐,两张鞣制得不算太好、但勉强能御寒的兔皮,还有几个装水的皮囊。看起来不少,但要想在这愈发严寒的荒野中熬过整个冬天,无疑是杯水车薪。
叶知秋捣药的动作微微一滞,没有立刻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过了片刻,她才低声问道:“你……有打算了,是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出于一种深切的忧虑。她太了解凌弃了,每当他用这种平静的语气说起生存的艰难时,往往意味着他正在酝酿一个冒险的计划。
凌弃的视线越过跳动的火焰,投向洞壁那道被几块松动岩石巧妙遮掩的裂隙。那后面,藏着比过冬物资更沉重的东西——从哥布林废巢中搜出的、描绘着“沉寂之渊”的诡异地图,以及与之相关的、材质特殊的皮质卷轴。上面的符号和图案,他大多不认识,但那幅描绘着多眼多触手怪物的壁画,以及“沉寂之渊”这个地名本身,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邪气。
“断牙的人,”凌弃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透着一股冷硬,“最近在西南边灰鼠镇到黑水河一带的活动,频繁得不正常。有几个从那边逃过来的流民说,他们似乎和另一股来历不明的人马冲突了好几次,吃了亏,折了些人手。”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现在他们像受伤发狂的困兽,更加暴躁,也在更疯狂地找东西……据说,是在找什么‘钥匙’,或者‘入口’。”
叶知秋终于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你……你还要去见他?去和‘断牙’交易?上次在黑水河边的乱石滩,我们差点就……”她没再说下去,但那夜的惊心动魄和亡命奔逃,如同噩梦般刻在两人记忆里。
“正因为上次我们活下来了,而他现在处境更糟,损失了人手,急于找回场子或者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凌弃打断她,眼神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如鹰,闪烁着冷静算计的光芒,“这才是我们的机会。断牙想要的,从来就不止是之前交易掉的那半卷羊皮卷。我从哥布林巢穴带回来的东西,关于那个‘沉寂之渊’的线索,恐怕才是他现在最迫切需要的。这是我们谈判的筹码,也可能是我们换取一线生机,甚至……摆脱这无休止追杀的钥匙。”
他走到裂隙边,小心地搬开石块,取出那卷用油布包裹的地图。展开后,材质似皮非皮,触手冰凉,上面用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般的颜料绘制着曲折的路径、怪异的地标,其中一个用扭曲符号标记的区域,旁边用古老的通用语写着“沉寂之渊”。他的粗糙指尖划过那条令人不安的路径,最终停留在一个代表废弃哨塔的符号上。“今晚,我去那里。凌晨一点,是人最困顿、警惕性最低的时候。用他们的信号棒。”
“太危险了!”叶知秋站起身,药杵掉在地上也顾不捡,“那是‘断牙’!他恨我们入骨!怎么可能信你?这简直是送死!”
“风险很大,我知道。”凌弃看着她,目光坚定,“但留在这里,坐吃山空,等冬天彻底封山,或者被他们搜出来,同样是死路一条。主动出击,尚有一线希望。断牙是凶狠,但他不蠢。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仇恨可以暂时放下。他现在需要信息,需要找到挽回损失的方法,而我,有他需要的东西。”他指了指地图,“这就是我的底气。”
“我跟你一起去!”叶知秋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冰凉。
“不。”凌弃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我一个人目标小,进退灵活。万一情况不对,更容易脱身。你留在这里,守住我们的退路。准备好应急的东西,食物、水、药,都打包好。如果……如果我天亮前没回来,或者你看到远处有连续的三道绿色信号火焰(代表最危险的警告),不要犹豫,立刻从后面那个缝隙离开,往东南方向走,永远别再回头,也别想着找我。”他指着山洞深处那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通往山体更深处的狭窄裂缝,那是他们最后的逃生通道,从未使用过。
叶知秋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没有让它流下来。她知道凌弃的决定是正确的,至少是当前形势下最可能活下去的选择。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你……一定要小心!我……我等你回来。”
凌弃拍了拍她冰凉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他重新坐回石头上,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他仔细检查了短棍的每一个细节,确认没有任何松动;将匕首磨得锋利;将有限的解毒药粉和止血药分装成两份,一份自己带上,一份留给叶知秋;又将她准备好的干粮——几块最硬的黑麦饼和一小块肉干,用油纸包好塞进怀里。最后,他拿起那支从兽人尸体上找到的信号棒,以及那个贴身收藏的、关乎此次行动成败的油布包——里面是那张哥布林地图的精心拓印本,以及那卷关于“沉寂之渊”皮卷的关键部分抄录。原件太重要,他不能带去冒险。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洞外,风声越来越大,如同鬼哭狼嚎。
深夜十一点,正是夜色最浓、寒气最重的时候。凌弃站起身,将短棍插在腰后,紧了紧身上那件破旧但厚实的外套,拉起了兜帽。
“我走了。”他看了叶知秋一眼。
“嗯。”叶知秋站在火塘边,单薄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脆弱,但她努力挺直了脊背,“小心。”
凌弃点了点头,不再犹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洞口,迅速融入外面无边的黑暗与寒风之中。
他一离开山洞,便感受到了与洞内截然不同的刺骨寒意。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没有走往常下山的那条依稀可辨的小径,而是选择了一条更加难行、但更为隐蔽的路线——沿着一条早已干涸、布满大小不一卵石的古老河床潜行。河床地势低洼,可以借助两岸的土坎和枯草丛遮挡身形,但行走异常艰难,卵石湿滑松动,每一步都必须万分小心。
月光被厚重的乌云彻底吞没,四下里漆黑一片,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凌弃只能凭借多年来在黑暗中磨砺出的方向感和对这片区域的模糊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耳朵竖起着,捕捉着风声之外的任何异响——野兽的脚步声、夜枭的啼叫、甚至是枯枝断裂的细微声响。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短棍始终虚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这段路程不过十里左右,若是白天走大路,最多两个小时便能到达。但在这漆黑的夜晚,走这艰难隐蔽的路径,凌弃花了近四个小时,才终于接近了那座位于黑水河上游支流附近、孤立山包上的废弃哨塔。当那座在黑暗中如同巨人残破骨架般的塔楼轮廓隐约可见时,他已是浑身冰冷,手脚麻木,但精神却因为接近目标而愈发警惕。
他并没有立刻靠近,而是伏在一处背风的土坡后,如同石雕般静止不动,仔细观察了哨塔及其周围环境足足有半个小时。确认附近没有埋伏,也没有任何活物活动的迹象后,他才如同贴地游走的蛇一般,借助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到塔下。
哨塔不知是哪个年代修建的,早已彻底废弃。只剩下半截由不规则石块垒砌的塔基,和几根歪歪扭扭、锈蚀严重的金属骨架指向天空。凌弃选择了一处背风且相对稳固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攀爬上去,找了个既能观察下方、又不易被远处发现的隐蔽位置,蜷缩起来,如同捕猎前的豹子,开始耐心而煎熬地等待。寒冷如同无孔的针,不断穿透衣物,侵蚀着他的体温。他只能依靠缓慢深长的呼吸和意志力对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凌晨一点整,终于到了。
凌弃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用自己高大的身体挡住风口,迅速取出火绒和燧石。嚓嚓几声轻响,火星溅出,点燃了引火物。他小心地护着火苗,凑近信号棒的引信。
“嗤——”
一声轻微的燃烧声后,一簇幽绿色的、极不自然的火焰猛地从信号棒顶端窜起,剧烈地燃烧起来,散发出浓烈刺鼻的硫磺和某种矿物燃烧的混合气味。这绿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异常醒目,仿佛地狱的鬼火,将凌弃周围一小片区域映照得一片惨绿。火焰持续燃烧了约十几秒,才渐渐微弱、熄灭。周围重新陷入黑暗,但那刺鼻的气味和视网膜上残留的绿色光斑,却一时难以消散。
凌弃毫不犹豫,立刻从塔基上滑下,迅速躲进下方一块巨大岩石的阴影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石面,屏住呼吸,将全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短棍紧握在手,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细微动静。
等待,漫长而煎熬的等待。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风声是唯一的背景音,但在这风声的掩护下,任何不和谐的声音都可能意味着危险。凌弃的心跳平稳有力,但精神之弦已绷紧到极致。他想象着各种可能性:兽人没看到信号?看到了但不愿回应?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就在凌弃开始怀疑对方是否察觉或者是否愿意前来,准备按照计划撤离时,一阵极其轻微、但绝非自然风力所能造成的细小碎石滚动声,从山包下方传来!紧接着,是几声模仿夜枭的鸣叫,叫声带着一种特定的、短促而重复的节奏——这正是他与对方约定的、表示“已看到信号,即将接触”的回应方式!
来了!而且对方识别了信号,并做出了回应!
凌弃的心脏猛地一缩,身体伏得更低,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自己处于最佳的发力位置。
黑暗中,几个高大魁梧的黑影,如同从夜色中渗透出来一般,从不同的方向,以极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逼近哨塔废墟。他们的动作矫健而老练,彼此间保持着默契的距离,瞬间就对这片区域形成了松散的、却有效的包围。来人正是兽人!为首者异常雄壮,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凶悍气息,脸上那道从额头划到下巴的狰狞疤痕,在极度微弱的自然光下,更添几分恐怖——正是“断牙”!他身边跟着四名一看就是百战精锐的护卫,个个眼神凶戾,武器在手。而那个穿着破烂袍子、手持骨杖、身形佝偻的萨满,也如同幽灵般跟在最后,他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能自己发光,闪烁着贪婪而诡诈的光芒。他们并没有立刻靠近中心,而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最终,几道冰冷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在了凌弃藏身的那块巨岩阴影方向。显然,他们的经验老道,已经大致判断出了他的位置。
“出来吧,人类。”断牙压抑着低沉咆哮的声音在山风中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敢用我们的火焰,在这里发信号……你的命,看来是嫌太长了。”
凌弃知道再隐藏已无意义。他缓缓从岩石阴影中站直身体,但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态,短棍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实则随时可以爆发出致命的攻击。“断牙首领。”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我无意挑衅。信号是我发的。为了……谈一笔交易。”
“交易?”断牙嗤笑一声,充满了轻蔑和嘲讽,但他那只独眼却微微眯起,如同毒蛇般扫视着凌弃全身,似乎在评估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的威胁程度和价值,“一个像地老鼠一样东躲西藏、靠捡垃圾为生的人类,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交易?你偷了我们的信号火,就是为了说这些不知死活的废话?”他向前踏出一小步,战锤的锤头轻轻蹭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凌弃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反而迎着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有的,正是你一直在找、而且现在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的东西。”他一边说,一边缓缓从怀中取出那个油布包裹,小心地揭开一角,让里面那卷暗褐色、带着诡异纹路的皮质卷轴的一小部分,在几乎不可见的光线下微微显露出来,“不是那半卷羊皮卷,是这个——从那些‘绿皮矮子’(指哥布林)巢穴里找到的,关于‘沉寂之渊’的记载。”
在看清那皮质卷轴材质和隐约纹路的瞬间,站在断牙侧后方的萨满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急促、带着难以置信和极度渴望的嘶哑吸气声!他昏黄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枯瘦如鸡爪的手指紧紧攥住了骨杖,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半步!就连断牙,那只独眼也骤然收缩如针尖,虽然脸上凶悍的表情变化不大,但凌弃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震惊和强烈的占有欲。他们认得这东西!或者说,认得这材质和纹路所代表的意义!
“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东西?!”断牙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厉色和探究。这个消息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来源不重要,”凌弃将卷轴稍稍收回油布,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重要的是,上面记录了什么。或许包括‘沉寂之渊’的准确位置,里面的危险,甚至……如何安全进入的方法。我想,这比你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甚至付出不必要的伤亡,要有价值得多。”他刻意点出了对方的损失,以此增加筹码。
断牙沉默了几秒,独眼死死盯着凌弃,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空气中的杀机似乎淡了一些,被一种更复杂的权衡所取代。终于,他挥了挥蒲扇般的大手。旁边一名护卫会意,将一个看起来相当沉重的皮袋扔到了双方中间的空地上,袋口敞开,里面黄澄澄的金币和各色切割粗糙但成色极佳的宝石,在黑暗中依然反射着诱人的光泽!其价值远超上次交易所见!
“皮卷!”萨满再也按捺不住,用生硬刺耳的通用语急切地嘶声道,枯手指着凌弃的胸口,“把你手上的部分,完整地交出来!立刻!”
凌弃没有被眼前的财富迷惑,冷静地摇头:“先保证我的人安全离开这片区域。我需要你承诺,三天内,你的巡逻队不会追击我们,并提供一条相对安全的向东路线。还有,解除对我们所有人的‘血赏’。这是前提。”
“哼!交出皮卷!”断牙显得极不耐烦,又向前逼近一步,沉重的战锤已经微微抬起,威胁意味十足,“别耍花样!为了这玩意,我们最近的损失已经够大了!我的耐心有限!”他再次提及损失,语气中充满了焦躁和暴戾。
气氛瞬间再次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双方的目光在黑暗中死死锁住对方,充满了算计、猜疑和毫不掩饰的杀机。凌弃能感觉到断牙的杀气在升腾,似乎在权衡是继续交易,还是直接动手抢夺更省事。萨满则死死盯着那个油布包,呼吸急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咻!咻!咻!咻!”
数道尖锐至极、速度极快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侧翼一片茂密的枯死灌木丛中袭来!声音细微,却带着致命的威胁!不是弩箭那种沉闷的声响,而是某种更轻、更疾的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是吹箭!淬毒的吹箭!
攻击目标明确无比——直指断牙的咽喉、心口,以及他身边萨满的颈侧和面门!角度刁钻狠辣,显然埋伏已久,就等着双方精神最集中的这一刻发动突袭!
“敌袭!保护首领!!”兽人护卫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就发出了怒吼,同时挥动手中兵刃格挡!
但偷袭者显然有备而来,而且是高手!吹箭的数量远超护卫,速度又快得离谱!一支箭被护卫的战斧磕飞,另一支擦着断牙的头皮飞过,带走了几缕头发!而最致命的两支,一支穿透了护卫挥舞武器露出的空档,精准地射向萨满毫无防护的咽喉!另一支则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弧线,绕过了断牙匆忙挥起的战锤,直奔他的肋下要害!
断牙狂怒地咆哮,凭借野兽般的本能猛地侧身闪避,战锤带着恶风横扫,险之又险地砸飞了射向自己的那支毒箭,却根本来不及救援近在咫尺的萨满!
萨满眼睁睁看着那点寒星在瞳孔中急速放大,他年老体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闪避,眼中瞬间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眼看萨满就要被一箭封喉,命丧当场!
就在这电光石火、生死一线的刹那!
一直全神贯注戒备、距离萨满位置最近的凌弃,几乎是纯粹的战斗本能驱动了身体!他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的利弊得失,救一个兽人萨满会带来什么后果!在他的战斗意识里,这个萨满是此刻交易的关键,也是对方队伍中的重要人物,不能让他死!而且,这种背后偷袭的行径,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厌恶!
“小心!”凌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喝,身体已经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猛地向前一窜!同时,一直虚握在手的短棍如同毒蛇出洞,由下至上,精准无比地向前一递一挑!
“叮!”
一声极其清脆、细微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在毒箭的箭头即将触碰到萨满咽喉皮肤的前一刹那,凌弃的短棍尖端精准地点在了箭杆之上!精巧的力量瞬间爆发,将那支淬毒的吹箭磕得向上偏移了方向,“嗖”地一声擦着萨满的耳畔飞过,钉入了后方的泥土中!
然而,几乎就在凌弃出手格挡的同时,另一支被兽人护卫格挡后改变方向、轨迹变得毫无规律的流箭,好巧不巧地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反射而来!凌弃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做出第二次有效格挡或闪避!
“噗!”
一声轻微的、利物入肉的闷响。
凌弃只感觉左小腿外侧一阵剧痛传来,那支流箭擦着他的小腿肌肉飞过,锋利的三棱箭头瞬间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血口!伤口不深,但一股火辣辣的灼痛感立刻蔓延开来,紧接着是一种迅速的麻痹感!箭上有毒!而且是混合性的速效毒素!
凌弃心头一凛,但此刻根本顾不上查看伤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偷袭者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出手救援兽人萨满,灌木丛中的动静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杀光这些藏头露尾的杂碎!”断牙从瞬间的惊愕中反应过来,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暴怒咆哮!剩下的三名护卫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疯狂地扑向吹箭射来的灌木丛!
“砰!锵!噗嗤!”
短兵相接的激烈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在黑暗中爆发开来!显然,埋伏者的实力也不弱,双方立刻陷入了混战!
“走这边!”凌弃强忍着小腿迅速蔓延的麻痹和眩晕感,对惊魂未定、还在发愣的萨满低喝一声,同时自己毫不犹豫,转身就向与战场相反的方向疾退!他根本没去管地上那袋价值连城的金币,保命才是第一要务!他甚至没有试图去捡那袋金币,那会让他成为显眼的目标。
断牙挥舞着战锤,如同旋风般冲入战团,但在经过凌弃刚才站立的位置时,他那颗狰狞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向凌弃消失的黑暗方向,独眼之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神色——有被算计的狂怒,有一丝对凌弃竟然出手救援萨满的难以置信的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暴戾的杀意。他低吼一声,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了那些埋伏者身上。
凌弃咬紧牙关,将短棍当作拐杖,强撑着麻木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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