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鱼骨渡”带回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凌弃心头。兽人北上去向不明的黑石崖,“影蚀”可能活动的腐爪泽,每一个地名都代表着未知的危险与机遇。山洞里的物资得到了补充,但情报的缺口却更大了。凌弃知道,在再次出发深入更危险的区域前,他必须尽可能多地武装自己和了解敌情。而情报和装备的来源,往往就隐藏在那些被遗忘的战场和废墟里。
几天后,一个天色阴沉、浓雾弥漫的午后,凌弃再次离开了山洞。这次的目标,是更南边的一处地点——那是地图上标记的一处古老战场遗迹,据说曾是某个早已消亡的部族与帝国前身军队决战之地,战后被遗弃,久而久之成了野兽巢穴和拾荒者偶尔光顾的地方。凌弃希望在那里能找到一些被时光掩埋的有用之物,或许是某种失传的武器碎片,或许是记录着古老信息的刻石,又或者,仅仅是几块好点的金属,用来打造更精良的箭头。
他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迷雾笼罩的丘陵地带,脚步轻捷如猫,感官提升到极致。浓雾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视野,但也为他提供了绝佳的掩护。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腐烂植物的气息,偶尔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远方沼泽的硫磺恶臭。
接近正午时分,他抵达了那片遗迹的边缘。断壁残垣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的骸骨。破碎的兵器、生锈的铠甲碎片半埋在泥土和苔藓下,随处可见。时间早已抹去了大部分战斗的痕迹,只留下一种永恒的荒凉与死寂。凌弃伏在一堵倾颓的石墙后,耐心观察了将近一个时辰,确认除了几只乌鸦在废墟上空盘旋啼叫外,并无其他活物的迹象。
他像幽灵般滑入废墟,开始仔细搜寻。他避开阔地,紧贴着残垣断壁的阴影移动,眼睛像扫描一样掠过每一寸土地。他找到几枚锈蚀严重的箭镞,材质普通,但形状有些奇特,他小心收好,准备带回去给叶知秋研究。在一处疑似是指挥所的石基下,他发现了一把断成两截的青铜短剑,剑柄上刻着无法辨认的纹饰,剑身虽然布满铜绿,但刃口处仍能看出精良的锻造工艺。他还发现了几片还算完整的、带有特殊符文的陶片,也一并收起。
搜寻工作缓慢而细致。就在他专注于撬开一块松动石板,试图查看下方是否有东西时,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危险的极致警觉,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遍全身!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甚至没有气流的变化。
只有一股纯粹、冰冷、凝练如实质的杀意,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骤然从侧后方爆发!速度之快,远超他之前遭遇过的任何敌人!
凌弃根本来不及思考,常年游走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战斗本能驱使着他的身体。他没有试图转身或格挡——那太慢了!而是顺着撬石板的势头,猛地向前一扑,同时腰部发力,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身形,变成侧倒姿态,右手已下意识地摸向腰后的短棍!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掠过!一道乌光擦着他扬起的发梢,笃的一声,深深钉入了他刚才俯身位置前方的石板上!那是一根细如牛毛、通体黝黑、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的短针!
凌弃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只要他反应慢上百分之一秒,这根毒针就会钉穿他的脖颈!
身体尚未完全落地,他的左手已抓起一把泥土和碎石,看也不看就朝着杀意袭来的方向猛地撒去!不是为了伤敌,只求阻挡视线,争取那瞬息的机会!
“噗噗噗!” 泥土碎石打在残垣上发出闷响。
借着这短暂的干扰,凌弃终于看清了袭击者。
两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浓雾和残墙的阴影中浮现。他们都穿着一身紧身的、材质特殊的黑色衣物,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空洞,仿佛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睛。他们的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落地无声,正是他曾听说过、却从未直接遭遇过的——“影蚀”!
其中一个黑衣人手持一把造型奇特、带护手的短刃,刃身狭长,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另一个黑衣人则双手空空,但指尖似乎闪烁着若有若无的金属反光,刚才那根毒针,显然就是他的杰作。
凌弃的心沉到了谷底。竟然是“影蚀”!而且一出现就是两个!看他们的身手和刚才那致命的偷袭,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自己只是来捡点破烂,怎么会引来这种煞星?是巧合,还是……自己早已被盯上?
没有时间细想!那个持刃的黑衣人身影一晃,如同没有重量般飘然而至,短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刺凌弃的心口!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凌弃根本来不及起身,只能就着倒地的姿势,狼狈地翻滚躲避!短刃擦着他的肋部划过,冰冷的刃锋割破了衣物,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若非他翻滚时肌肉本能收缩,这一下就能削掉他几根肋骨!
另一个空手的黑衣人并没有急于上前,而是如同毒蛇般游离在外围,指尖微动,又是一道乌光射向凌弃翻滚的路径,精准得可怕!
凌弃避无可避,百忙之中将手中刚刚捡起的那截青铜断剑猛地向上格挡!
“叮!”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毒针被磕飞,但那根细针蕴含的力量却大得惊人,震得凌弃手腕发麻,青铜断剑几乎脱手!而持刃黑衣人的攻击又到了!刀光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凌弃陷入了绝对的被动!他身手不凡,但这两个“影蚀”杀手的配合默契、速度、诡异和狠辣,远非之前的兽人或帝国士兵可比!他们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或拉开距离的机会,攻击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每一招都直奔要害!而且,他们似乎极其了解人体的结构和发力方式,攻击的角度刁钻无比,专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短短几个照面,凌弃已是险象环生!手臂、肩胛、大腿外侧,又多出了几道浅浅的划伤,虽然不深,但伤口处传来的麻痹感让他心惊——刃上有毒!虽然不是立即致命的剧毒,但显然会影响他的速度和反应!
不能这样下去!凌弃心中怒吼。他意识到,正面对抗,自己毫无胜算!必须兵行险着!
再一次狼狈地躲开持刃黑衣人的致命一刺,凌弃故意卖了个破绽,脚步一个踉跄,仿佛体力不支,向后倒去。持刃黑衣人眼中冰冷之色一闪,短刃如毒蛇出洞,直刺他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弃原本看似失去平衡的身体,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扭动,避开要害,同时,他一直紧握在手的、那半截沉重的青铜断剑,被他当做暗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不远处那个正在寻找机会发射毒针的空手黑衣人猛地掷去!
这一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速度不快,但势大力沉,而且时机抓得极准,正是空手黑衣人准备发射毒针、旧力已去的瞬间!
空手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凌弃在如此绝境下还敢、还能反击,而且目标是他!他不得不中断发射动作,侧身闪避!
“砰!”青铜断剑砸在他身后的石墙上,碎石飞溅!
而就在持刃黑衣人因为同伴被攻击而出现一丝极其细微的分神刹那,凌弃动了!他一直没有使用的右手短棍,如同蛰伏的毒龙,从极其刁钻的下方角度,猛地向上撩起,目标并非黑衣人的要害,而是他持刀的手腕!
这一下,凌弃蓄势已久,将所有的力量和速度都爆发了出来!短棍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持刃黑衣人反应极快,手腕一翻,短刃下切,试图格挡!
“铛!”
火星四溅!
短棍上传来的巨大力量超出了黑衣人的预估!他闷哼一声,短刃被荡开,中门大开!
凌弃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根本不顾自身防御,合身扑上,左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出,不是攻击,而是死死抓住了黑衣人持刀的手臂!同时,脑袋狠狠向前撞去!
“咚!”一声闷响!
凌弃的额头重重撞在黑衣人的面具上!面具发出碎裂的声响!黑衣人显然没遇到过如此野蛮、近乎街头斗殴的打法,动作一滞!
而凌弃的短棍,已经如同毒蛇般绕过两人纠缠的手臂,精准无比地戳向了黑衣人腋下的某个位置!
“呃!”黑衣人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抓住短刃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几分。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凌弃的膝盖如同重锤,狠狠顶在了黑衣人的小腹上!
“噗!”黑衣人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弯成了虾米。
凌弃夺刀、转身、将黑衣人往身前一挡,动作一气呵成!整个过程不到两息时间!
“咻!”几乎在同时,另一根毒针射到,却打在了被当做肉盾的黑衣人同伴背上!
被当做盾牌的黑衣人身体剧烈抽搐一下,瞬间毙命!
凌弃毫不停留,将尸体推向那个刚刚发射完毒针、正因误杀同伴而出现瞬间惊愕的空手黑衣人,同时将夺来的淬毒短刃反手掷出!
空手黑衣人下意识地闪避尸体和飞刀!
而凌弃则利用这最后的空隙,身形如同猎豹般爆退,头也不回地冲向废墟深处浓雾最弥漫的区域!他不再掩饰脚步声,而是故意踢动碎石,制造响声,同时将身上一件备用的外套脱下,扔向另一个方向!
空手黑衣人躲开飞刀,看着倒地毙命的同伴和消失在浓雾中的凌弃,白色面具下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冰冷杀意。他没有立刻追击,而是迅速检查了一下同伴的尸体,确认死亡后,他站起身,如同真正的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浓雾,开始追踪。但浓雾和复杂的废墟环境,给了凌弃一线生机。
凌弃在废墟中亡命奔逃,不顾一切地压榨着身体的每一分潜力。他肋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麻痹感逐渐扩散,但他不敢停。他知道,刚才的胜利有太多的侥幸和出其不意,真正的危险远远没有解除。那个剩下的“影蚀”杀手,绝不会放过他。
他必须活下去,把“影蚀”已经出现,并且对他动了杀手的消息,带回去给叶知秋。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将本就迷雾重重的局势,推向了一个更加危险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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